随着瓦岗的安民政策渐渐传开,流民渐渐地多起来,登记的时候一问,多是洛阳城周边或是洛阳城里逃出来的。
贺礼一直关注着洛阳城里的情形,见又有新的流民来,看这一家有老有少,拖家带口的,便特意过去问了问:“你们一家可是从洛阳城里出来的?”
年纪最长的老头儿出来回话:“对,见过贺使君。”
“老翁认识我?”
贺礼略感惊讶,老大爷笑呵呵的道:“先前京城时报开张时有幸见过一面,贺使君一身正气,令人过目不忘。”
“老翁过奖。”
贺礼谦虚了一句,问他:“听老翁谈吐,似乎识得字?”
老大爷道:“在使君面前,不敢妄言,只是略识得几个字。”
贺礼谦虚了几句,问道:“能与我说说洛阳城里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吗?”
老大爷道:“回使君,洛阳城里如今可不好过,缺粮、缺柴薪,先前听京城时报劝诫,家里有余存的还可勉强度日,无余存之人家,贫者挨饿受冻,富者为了取暖,已开始烧布帛。大家日子过不下去,趁着瓦岗军攻城时,拼死逃了出来,又听说贺郎做了瓦岗的郡守,正在招徕流亡,便来投奔使君。”
贺礼拱手道:“多谢老翁信任,我瓦岗有着清楚明白的招抚政策,在登记前应有人对老翁宣讲过了吧?”
老大爷道:“回使君,讲过的,也听明白了,老朽全家皆愿意留在东郡。”
“如此甚好,老翁你过去那边,会有人安排你家今后之行止的。”
“喏,多谢使君。”
问明白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贺礼心情是一点都轻松不起来,他挂心还留在洛阳城里的才柴。在洛阳城中的小院,他事先预存了足够三四个人吃半年的粮食和足够过完一个冬季的炭,生活不成问题,他挂心的是安危的问题,犹豫了片刻,决定明天使人去请见顾小娘子,问上一问。
贺礼一边盘算一边回郡守府,刚坐定,外头便有人通报顾十郎的家仆求见,贺礼一下子就想到才柴来,连忙叫人把人请进来,自己眼巴巴的等在正堂门口,然后就看见顾小娘子的家仆护送着一个青年进来。
那青年高高瘦瘦,浓眉大眼,长得十分英俊,贺礼看着他眉眼有些眼熟,一下子却又有些认不出是谁,但青年看到他却十分激动,眼眶都湿了,几乎是直接扑过来哭嚎:“郎君!”
这一声郎君,蕴含之情绪十分之复杂,听得贺礼都愣住了,伸手一边扶人,一边上下打量,不太确定:“阿柴?才柴?”
青年哽咽:“郎君,是我!”
居然真是才柴!
贺礼惊奇:“不是,阿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嗷……”
才柴顿时悲从中来,嗷嗷大哭,那悲伤心酸处,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贺礼被他哭得有些无措,扭头看顾氏的家仆,那家仆倒是老神在在,并无惊异,恭敬道:“我家主人说,郎君所托,幸不辱命,现下才郎安然归来,郎君可以放心了。”
才柴一听,不知怎么触到他伤心处,眼泪落得更凶,哭得更加伤心了,堂堂七尺男儿,哭得像个委屈至极的孩子。
贺礼拍拍他,一边连忙道:“有劳贵仆上复贵主人,就说她之帮助,贺礼记住了,今后但凡有能用到贺礼之处,烦请明言。”
家仆记下,言道还要赶回荥阳去,也没多留,立即便告辞了。
等顾氏的人出去了,贺礼给才柴块手帕让他擦眼泪,拉着他一起回后衙,到房坐下,再看才柴清瘦英俊的样子,哪里还有以前白胖子的形象,心头明朗:“顾十郎为了让你能顺利出城,想出的办法就是让你减肥?”
才柴眼神沧桑的点头:“就是此法,属下曾被记下样貌,不好出城,只好先躲到郎君事先备下的小院里,期间顾十郎的家仆持着郎君信上门,言道他家十郎有办法助我出城,不过需我先发誓答应任他处置,谁知这处置便是让属下减肥……呜呜,郎君,我苦啊!”
似乎是问到了才柴的伤心处,他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顾十郎那厮派了个武士来,属下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了,每日只给两碗稀粥,吃不饱不说,天不亮就被逼着起来绕着院子跑,早百圈,晚百圈,不足一圈还会被马鞭抽着起来继续跑,郎君,我苦啊!”
贺礼:……
早就知道那小丫头不简单,现在才知道,不止不简单,脑洞很还大,居然想到减肥这招!
贺礼眼带敬畏的上下打量着才柴,原先白白胖胖一脸福相的胖子,现在变成一个黑瘦英俊的小哥,果然每个胖子都是潜力股,不能小觑啊。不过,听他哭诉,除了唏嘘,还有些想笑怎么办?
贺礼努力的忍住笑意,拍拍他肩膀,宽慰他:“阿柴你辛苦了,短短月余功夫,就从胖子变成瘦子,其中受的苦楚,必是大的,辛苦了,辛苦了,好在平安出来了,也算是达成了目的,对吧?”
才柴呜哇一声又哭了:“我家娘子好不容易才把我养得白白胖胖,现在全毁了啊,若是看到,定会伤心难过的。”
贺礼:……
感觉这个就没法安慰了。讲真,顾小娘子这个主意很实用,脑洞也足够大,但是,略损,看把才柴折腾的。
贺礼绞尽脑汁,发挥了这辈子最好的口才,努力的把才柴安慰了一番,特意鼓励他:“阿柴你瘦了这么英俊,嫂子见了,哪里会有不欢喜的?对了,我现在是东郡的郡守,长史一职还给你留着,不曾委任他人,现在阿柴你出来了,我这就写禀报魏公,提请你为东郡郡府长史一职,你意下如何?”
“啊?”
才柴一顿,表情惊讶:“魏公竟把委任部属之权放与郎君?”
不愧是才柴,一开口就问到重点。贺礼道:“那倒不曾,不过眼下魏公正忙着攻打洛阳,哪里得空管这些,而阿柴你目前的名望,出任长史一职,并不为过,相反,我当举才有功才是。”
恰好才柴姓才,还真是举才。
贺礼自己对这个梗心里暗乐,却见才柴皱起眉头来,明明哭得眼睛还红着,却面色肃然:“郎君,恕属下妄言,魏公于此时攻洛阳,非是明智之举,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