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雍拿起茶盏,饮马一般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天人’知道了吗?有何反响?”柳春城问。
“知道了。当时‘大天人’就在一边,也没阻止我们。”王雍放下茶盏,长出了一口气,“临走的时候我们给他磕了头。”
柳春城古井无波的英俊面庞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扭曲的笑容。他戏谑地看着王将军,带着某种恶趣味问道:“杀了自己义父,感觉如何?”
“我从军二十年,杀人无数,又岂在这一个?”王雍面无表情,斜眼看着柳春城。
柳春城哈哈大笑,拍了拍手,似乎又觉得不足以抒发自己的兴奋之情,用力拍起了桌子。桌上的茶碟茶盏被震得叮叮作响。
“该杀你的时候,我一样会动手。”王雍看着得意忘形的柳春城冷笑道。
“我的王大人,”柳春城微笑着探出身子,把脸凑到了王雍面前,“我也一样。”
王雍冷哼一声,扭过了脸。柳春城满意地坐回自己的椅子。
“王大人,你义父死就死在,”柳春城轻摇折扇,嗤嗤笑道,“他不知道,走上此路,就再无回头之机。”
王雍烦躁地摆了摆手,猛地站起身走到门前,抬头仰望着凉州天际金红交织的夕阳。
凉州城并不寒冷、但却刺人肌骨的风吹来,王雍的发带一阵飘荡。
“有时候,”王将军叹道,“我会怀疑我们做的事情是否错了。不止今日,一年前、两年前……十年前……二十年前……都是如此。”
柳春城合上折扇,笑道:“王将军,我再以两年前问过的话问你一次,你可看上一看,自己的回答有无更易。”
王雍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柳春城的话。
柳春城耸耸肩,自顾自地问道:“市井百姓奸淫偷盗,危及邻里,则何如?”
“则杀之。”王雍回答。
“地方吏卒专横暴虐,危及衙门,则何如?”
“则斩之。”
“六部官僚贪污贿赂,危及朝廷,则何如?”
“则弑之。”
“内阁丞相妖言蛊惑,危及圣上,则何如?”
“则刺之。”
“一国之君无能昏聩,危及我大汉江山社稷……”柳春城盯着王雍的背影,面庞扭曲成了某种诡异的形状,“……则何如?”
王雍看着天色良久没有答话。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柳春城笑意盎然的面孔,终于叹道:“则反之。”
柳春城点点头,抚掌大笑。
将军与军师对视着,两人的影子被西凉的斜晖拉长成窄窄的两条,恰似大汉帝国风雨飘摇、细若游丝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