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爸爸扳着脸进来,陆军漠然的不动,手里的烟还在烧。
劈手把烟夺过来,陆德明本想抬手给儿子一巴掌,小蹦豆子学着半夜抽烟!可是,没有动。男孩子们或多或少的都会偷着学抽烟,不算什么大毛病,但是小军明显的不是淘气。眼前的地上一堆细碎的烟丝,那是用手捻的。紧紧锁着的眉头像是挂了千斤的东西,陆德明看得出来,儿子被什么事压住了。
这样一动不动的坐着,已经有大半夜了。陆军没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对于一个远远没有完全长大的孩子来说,他所焦虑的事情显然是超重了。这样的一笔巨款,到底该不该要?如果平分开,自己和歌子就什么都一样了。不会再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自己也不会别扭难受。一切像以前一样甚至比以前更好,他们有钱了啊!可是,歌子会不会认为自己是贪心的想抢他的钱,变着法的谋骗他。
一想到歌子的眼神会从此变得冷冰冰,鄙视的看着自己,陆军撞头的心都有。该怎么做呢!
陆德明在儿子身边坐下来,但是他没有任何跟儿子谈心,交换意见的经验。虽然知道儿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看法,但是父子俩坐下来推心置腹的谈话还是很别扭的。陆德明有点尴尬的咳了一声:「军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说说。」
陆军双手抱住了头,油煎着心的感觉。
半晌,他摇了摇头:「没有,没什么事。爸你让我自己待会。」陆军的声音沉重疲惫。
陆德明有点难过,这声音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的,太重了。不过,孩子已经大了,有些事也是应该自己仿决定。
「行,没什么事就早点睡吧!」想了想,陆德明还是不知道怎么引导儿子,只好走了出来。
这一夜,父子俩各有各的心思,都没有再睡着。几百万的巨款,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它沉重的实实在在的压在人心的那根底线上。
前边院子里,李歌默默的坐在台阶上,陆军的反常让他深深的不安,那笔巨款已经从光辉灿烂的佛光里慢慢的掉出来,一点一点的显出了黑色的底色。巨大的阴影微笑着,伸展着,逐渐笼罩了茫然的李歌。
李歌抱着双膝,木然的看着墙角边盛开的草茉莉花。
星光底下,蓬大的绿叶里繁盛的开着杂色的花朵,那是夏天专有的味道。今年天热得早,花也就开得早。几只小飞虫不请自来地落在李歌薄薄的衣袖上,修整着它们轻纱似的翅膀。
快要端午了吧?每年的这一天,妈妈会早早的煮上一堆的鸡蛋,一个个细心地涂上红颜色。他们俩一睁开眼睛就被微笑着召唤吃鸡蛋。这是端午节里专属于男孩子的旧俗,妈妈要给儿子煮鸡蛋,儿子吃得越多就代表着一年里越健康茁壮,那些邪魅鬼祟的东西就不敢着身。每年的端午早晨,都是两个人一嘴的蛋黄互相笑着争着闹着,草茉莉的花悄悄的开放。
李歌轻轻的叹口气,为什么恐慌的感觉越来越深地抓住了自己,曾经有过的一切,在慢慢地淡化消失。就算拼了命的去抓,也只剩两只手里空空的雾气。这雾气慢慢地弥漫在眼里了。
第七章
陆震带着李歌母子俩来到看好的住宅区里。新建的住宅小区,风光宜人位置颇佳,一百四十多平米的大房间洒满了阳光。李婶欣喜地看着叹息着,做梦也想不到这辈子还会住上这样的大房子啊!
「震啊,这也太大了点了。这么大的屋子,我们娘俩怎么住得过来啊?」
陆震摸摸鼻子,笑着说:「大点好啊,多宽敞!」
还没全好的李歌手捂着嘴,强忍着屋子里的油漆味引起的咳嗽挨间屋子察看,宽大的客厅敞亮的餐厅,落地式的大窗子还有一个又一个的房间,天啊简直像皇宫一样!想想这样的皇宫就是自己的了,而且买它的钱只是自己财产里的一小部分,李歌就觉得像是掉进一个童话似的梦里,不太真实的美好。
「震啊,你爸爸他们的房子呢?在楼下?」李婶喜滋滋的看着宽大精致的厨房,在这里边做饭该多舒服啊!陆震跟在后边,讪讪的笑着没说话。李婶回过身来:「我问你呢,不是让你买两套吗?」
陆震笑笑:「没买,我爸他……婶,你们先住着,其它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李婶顿时明白了,黯然的转过身子。自己一厢情愿的,人家不稀罕啊!
陆震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爸爸死活不肯松口,就连陆军也莫名其妙的不说话。他可是闹得最凶的啊!
「婶,我替您买这么大的房子,其实也是有我一份私心。我可是一直都抱着希望的,我们能成一家。现在事多也乱,过些日子安稳下来咱们再说。您要是满意,我下午就跟他们签合同。先搬进来再说吧!」陆震诚恳地说。
李歌站在身后,漠然地听着。站在小卧室的窗口前,看着楼下的空地上忙碌的园艺工人,那些花花草草的才刚开始栽种,但是已经显露出那将是一个不错的小花园。
陆震走过来,搂住了他的肩膀。李歌低低的开口:「哥,小军这两天怎么
看不见了?他去哪了?」
陆震说:「谁知道那个小混蛋,我总也看不见他。你们没事吧?」
李歌笑着摇摇头:「没事。」
看着窗外美丽的风景,李歌压抑得喘不上气来。刚才的快乐一点都找不到了。军的反常就是为了这个吧?他也是无能为力的,没钱的时候要分开,现在有钱就更要分开,分得更彻底。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彼此的关照亲热,渐渐地疏离,直到多年以后碰面的时候点点头:我们认识。那些不可思议的亲热爱恋也就都成了昨日黄花,宝贝似的藏着守着怕是要让人笑话了。
像冰刀子戳进心里,李歌痛苦的垂下眼睛。陆震也不好受,自从这五百万从天而降,一切就都乱了套。有钱是好事,可是为什么就偏偏地把挺好的事绞成了乱麻。
家里那两个都顶着一脑门子的官司,钱成了一道过不去的坎,怎么就非得分清楚你的我的,都是持家过日子的人都是没有太大奢望的人,做成一家和和美美的多好!肉烂在锅里有什么不行的!陆震一想到这个就烦恼的头疼。
「歌子,我这几天要出差,局里有任务。你们母子俩凡事当心。少出门,没事的时候把大门关紧。还有你,一定要多加注意,晚上尽量不要出去。你应该知道你现在不像以前了,平白的多了很多风险。明白吗?」陆震很担心的皱着眉头。等自己出差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帮着他们悄悄搬家,先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再说别的。
该是上课的时间,可是陆军却坐在河边的栏杆上,呆呆地看着河面上的波纹。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拧成了一股强劲的龙卷风,把所有的人都卷了进去。陆军觉得自己已经快辨不清方向了。如果说前几天还在对歌子的突然富足和自己的无能耿耿于怀,那么现在,他站在一个命运的交叉线上。到底该怎么做呢?陆军低着头,被炙烈的太阳晒得睫毛上都是汗珠,可是不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