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怜脂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房中鎏金铸铜落地大炉里烧着香炭,不时传来噼啪的轻响。
透过床帐的缝隙,能看见屋里晃闪的昏黄灯火。
“……嬷嬷……”她开口唤人,声音细而哑。
靠在桌上小睡的关嬷嬷猛地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奔向床榻边。
“姑娘!”掀开帐幔,少女躺在床榻上,半睁着眼,静静地望着她。
“……嬷嬷,我想喝水。”玉怜脂说道。
关嬷嬷连忙点头,端了温水来,喂她服下,屋外的婢女们也鱼贯而入,服侍她用膳服药,再小心伺候她梳洗。
一番折腾后已是深夜,挥退所有下人,房中只剩下玉怜脂和给她把脉的段素灵。
“姑娘是气急攻心,这几天不宜再出去了,必须静养,我会为您扎针施药,谢滨大人那边就让关嬷嬷送解毒食膳过去吧。”段素灵两指压在对面少女的腕上,沉声说道。
玉怜脂膝上摊着一本,空闲的右手翻动着页,垂首不语。
段素灵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继续说:“姑娘,您多思多虑,于您的心疾绝无益处,反而大有损害,您……”
“阿姊,”玉怜脂淡淡打断她,眼睛看着,轻声道,“我如何能不思虑呢?”
段素灵不说话了,收回手,担忧地看向她。
玉怜脂不紧不慢地翻着,片刻后,问道:“阿姊觉得,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一切自然都由姑娘做主。”段素灵沉默几秒,说道。
玉怜脂抬起眼与她对视,面色苍白,唇角却是微浅的笑:“阿姊和嬷嬷、吕叔的意思都一样吧?”
“都想让我就此罢手,远遁关外,从此远离风波,安稳度日。”
段素灵倏地一提气,终于说了真心话:“姑娘!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是此时离开,修身养气,我一定拼尽全力,保您寿数与常人无二,您知道,这绝对也是老爷和夫人的意思。”
玉怜脂听了她的话,低下头轻笑出声。
她当然知道,若是父母还在,必定不允她以身犯险,宁愿含冤九泉,也不想唯一的孩子为复仇断送一生。
可是,她做不到。
玉怜脂眼中放空,慢慢道:“阿姊,若我就此罢手,后半生只余悔恨,便是死,也不能瞑目。”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一字一句砸下来。
段素灵深深叹出一口气,罕见地露出急切的神情,疾言遽色:“姑娘!您已经知道,此案与护国公府、与承王、乃至与当朝皇后都脱不了干系,这些都是什么样的人物,您难道不明白?就算拼上整个玉氏,拼上我们所有人的命,那也是无用的!”
“世族,皇子,皇后!他们只需要动用手中微末的一点力量,就能让我们这样的人承受灭顶之灾!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强欲与争,正如以卵击石,安得不败乎?!”
玉怜脂依旧微笑着,毫不急躁,等身旁的人稍冷静下来之后,开口轻声:“凭玉氏、凭我之力,想要达成此事无异于缘木求鱼,煎水作冰,这些我都明白的。”
段素灵:“那……”
“所以,我需要另外的力量,”灯火映入她眼中,仿佛正在烧,“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
玉怜脂歪过头,神色天真如求学稚子,却又让人莫名想起无智鬼魅。
声轻却有力:“借刀杀人,阿姊可知?”
段素灵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一股极度不安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借刀,杀人?姑娘,要借谁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