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海棠真是极美,”齐云秀轻轻抬手,柔柔地拂着,一朵一朵,娇艳鲜红的花,“倒确实不负姑娘的钟意。”
“真是说笑了,这海棠哪里美得过齐云鬼召眼里的桃花。”不知是第几株海棠树后,转出位身着红衣的亭亭淑女。
“都说啊,情窦初开的小郎君,见了这桃花,魂都会被勾走。可在我看来,不管是见了多少名花艳草的郎君,看见这般美艳的桃花,也少有不动心的。”
齐云秀见喻一杏是又要和她打唇战的意思,忙描深款款笑意:“海棠红也好,玄都色也罢,都不过汲根管之养,昭枝末之华罢了。良卉也好,毒花也罢,鲜艳的,总惹人怜爱,枯老的,总遭人厌弃。”
“归根究底,良卉和毒花,有什么区别呢?”
“花还能有什么别的心思,还不是琢磨着怎样才能开得久一点?”
“对吧,一杏姐姐?”
喻一杏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抬手,轻抚身侧的一株海棠:“你是非要我答应你不可。”
齐云秀听得这话,一笑,眼光顺着海棠树游移,移到天边的雁群,看雁群渐渐远去。
“难道我们不是一样的处境吗?你只有这一林子海棠花,我只有这一双召鬼目。”
“姐姐,我们不一样吗?”
这个山坳名为海棠墓,山人信奉着自远古而来的神明。
“这里的人有将神灵称作‘鬼’的习俗,因此才把能与神明交流的巫女称为鬼召。”阮温琼向二人解释。
“原来如此,”鹿饮琼点点头,“我就觉得奇怪了,哪有地方会敬奉恶鬼呢?”
奚于镜则冷冷提醒:“当心着点,这地方,有鬼呢。”
鹿饮琼心生疑惑,又见阮温琼有些尴尬地扯扯嘴角,欲言又止,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联想着阮温琼刚才介绍的风俗,鹿饮琼便打消了疑虑,说不定,这话是让自己敬畏神明的意思呢?
暖玉柔光温碎琼,清溪净水凉炎球,这二句,是阮奚表兄弟俩名字的来由,院偶见,谈及此,二人只道是一人生于寒冬艳阳,一人生于炎夏瓢泼,便恰好连着姓起了名字。
“二位也的确是人如其名啊。”鹿饮琼打趣道,问过二人家乡,甚是好奇那个在风俗志中也极为神秘的地方,恰好借着先生布置的课业,死皮赖脸地跟着二人成了一组。
美名其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我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求教。
这边,齐云秀和喻一杏还未谈妥,便听得细碎的脚步声簌簌地上山来。
见喻一杏一副拖到底的样子,齐云秀深表遗憾,也是,人与人毕竟不同,有人天性明朗,有人天性阴恶。
对吧,齐云秀?
“好像有人来了,对吧,阿杏姐姐?”换了个称谓,齐云秀看着喻一杏黯淡下去的神情,病态地感觉到心底生出几丝满意。
“嗯。”
喻一杏虽说仍是面无表情,齐云秀却仍是哼着小曲儿,缓缓离去。
鹿饮琼向来没心思做功课,并不清楚海棠的花期,虽没见到花,但一路上故乡见不到的草木,也让他大饱眼福。只是有些奇怪,这山清水秀一派祥和的好地方,怎么取了“海棠墓”这么一个肃杀之名?
忽然,一片红艳撞入他的眼睛,抬眉望去,满树赤色枝叶相连,仿佛让整座山都烧起来。
他竟一下感觉呼吸停滞了。
待缓过这被满山红树震撼的情绪,慢慢靠近,直至走入这漫山遍野的红海棠之中,鹿饮琼心里隐隐浮起些许不安。
远远望去,这些海棠,像是雀跃的火苗,跳动着勃勃的生机,而靠近了,海棠则红得像沁了血,重重地凝在乌黑的枝干上,分明鲜艳灿烂,又显现着沉沉死气。
就好像,这些海棠在告诉他们,她们在告诉他们,这里的祥和宁静,不过是表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