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的腿伤基本无碍,只要伤口不撕裂,慢慢的骑行还是可以的。吃饱喝足,高欢的心情好了很多,跨上马背以后忽然有了一种登高望远的感觉。多年没有过这种体验了,想当年飞马狂奔如履平地的舒爽感渐渐地从每一个汗毛孔复苏。
老刘,你个老小子,一定想不到老子会在一千六百年后的同一片土地上和你隔空相望吧?哈哈哈……打死你也不会想到滴。……你也不必要太自责,虽然你无心之失毁了老子的后半生,其实我不但不恨你,还要感谢你个老家伙的成全,不仅一劳永逸的治了我的头疼病,还让我躲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借尸还魂。在这里,遥祝你“不得好死”,穿越一千六百年来与我相会,咱俩继续下棋聊天,顺便发展几个新麻友,闲暇时打个小麻将,欢度余生,哈哈哈……那该有多爽啊!来的时候记得多拿点……
正当高欢沉浸在对老友的思念之中不能自拔之时,一个声音从路边的树后传来。
“呔,那人,你站住!”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
听到呵斥声,高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心说这人咋这么没礼貌,和人搭讪问路不该和气一点吗?他随即表情木讷的问:“是在叫我吗?”
“废话,除了你还有谁?”说话的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发狠,可听上去还是不够凶悍有力。
“叫我有事?”高欢依然沉浸在先前的情绪中。
“抢劫!”一句抢劫说完,路两侧的乱石后面站起五六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男人。几人手里拿着棍棒、树枝、镰刀,还有一位干脆拿起两块碗口大小的石头作为武器,“鼠”视眈眈的将高欢围在中间。
骑在马上的高欢看着眼前这几个比乞丐还要乞丐的家伙,也从思念的忧郁思绪中回过神来,发现对方确实是如他们声称的那样:抢劫!
为首的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手里一柄生锈严重的砍柴刀连刀柄都没有。身后助威的劫匪从十岁至六十岁不等。
高欢乐了。这显然是一群被饥饿折磨得快死的饥民,浑身散发出遮盖不住的死气,哪有半点匪气。他漫不经心的问那首领:“你们是强盗?”
“是,咋啦?”那带头大哥挺起瘦弱的胸膛,一口山西晋中一带的方言。
“不咋,……为啥要抢我?我都穷成这样啦。”高欢学着他的语音说,同时伸开臂膀让对方看清楚,他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少废话,你有马,还有那些……”带头大哥直奔他们要抢劫的重点,并且指着马背上驮着的那些猎物。
“饿急了吧?”高欢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惧怕之意,这让劫匪们很受伤。他这句话问出来等于再一次戳到了劫匪们的痛处,几双死灰复的眼神盯住马背上的猎物,干渴的嘴里终于流出了久违的哈喇子。
看见劫匪们贪婪的表情,高欢心软了。看看这些人的行头,再看看他们浑身上下剔不下二两肉的身材,不用想都明白,这些人是遭了大难了。给他们留两只兔子聊表寸心吧,他可没有见了乞丐绕道走的习惯。不过眼前这几个家伙已经变质了,正在向真正的土匪强盗转化。给他们食物可以,但不能惯他们的毛病,这是一名老刑警的坚持。
正犹豫间,劫匪代表带头大哥大喝一声:“把马留下,滚球蛋!”
看来是等不及了,真抢啊。高欢突然面色冷凝,剑眉倒竖,一股强大的威势从破烂的衣衫中散发出来,巨大的无形压力让一帮随风就能刮倒的土匪愣怔了一会儿,就见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经不住这气势的压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接着后面助威的五六个土匪也纷纷跪倒。
带头大哥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说好的抢劫呢?怎么成了跪地求饶啦?能不能有点土匪的气节?
没等他想清楚原委,率先跪下的老者拽着他的衣襟直接把他拽倒在地。所谓“人老尖、马老滑”的谚语这时就体现出来了。什么叫经验?这就叫经验。老者见高欢的气质和体质,立刻就看出他们这几个干柴棍儿似的人,站都站不稳,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不跪着求饶还等啥?等死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高欢措手不及,本来是想先拿这位带头大哥开刀,教训一番后再给他们留点食物,跨时空的完成一位公安局长扶危济困的正义使命。不曾想还没等自己动手对方就跪倒一地。卧槽!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好不好?能不能有点土匪的专业素质?凶狠霸道、满嘴脏话、野蛮嗜血、环眼虬髯的往那里一站,口中暴呵:“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那样才对嘛!你们这一跪,下面的戏我还怎么往下接着演?真是的,不好玩,算了,按照他们的套路来吧。
“大、大、大侠,帮帮我们吧!实在是没办法,快饿死啦,呜呜呜……”第一个下跪的老者说着便哭了起来。
咦?这老头演的也太投入了吧?这简直就是表演艺术家的做派嘛。电视剧《康熙王朝》中扮演康熙那个老头儿……叫什么来着?就那个把康熙演得就像康熙本人复活了似的那个老头儿……眼前这老头儿完全可以和“康熙”老头儿比肩,而且毫不逊色。
“帮帮我们吧……呜呜、啊啊……”众土匪七高八低、嘶哑的哭声顿时响了起来,让本就恓惶的秋景充斥了更多的凄凉。
卧槽!这帮死跑龙套的,配合的天衣无缝,简直可以称作“完美”。看那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哭得情真意切,鼻涕都流出来了。那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好像是“干打雷不下雨”,显然是对角色的内心把握不够准确。这俩货明摆着是混饭吃的,滥竽充数。
那带头大哥本来还拧着劲不肯服输的样子,见众人哭作一团,终于像泄了气的皮球,强撑的身体塌了下来,把他那骄傲的脸深深的埋在双手中间,肩膀微微的抖动,没有嚎啕、没有声嘶力竭、没有……所有声音都没有,他使劲的压抑着自己,想尽量不要丢人现眼,可悲伤的情绪像决堤的江河怎么也控制不住,一个尽管骨瘦如柴却眉目坚毅的小伙子终于恸哭失声。
他,看上去真的很伤心。
高欢的心突然像是被人狠狠地拽了一下,一紧一缩的非常难受。听到这恸哭中夹杂着委屈、伤心、悲痛……各种复杂而且分说不清的情绪,仿佛是自己内心深处在悲鸣。女人的哭声让人容易产生怜悯,而一个男人的哭声,往往会让人震惊。
高欢确实被这场面震惊了。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没有过不去的坎,哪有六七个大老爷们集体恸哭的可能?他明白了,这群貌似土匪的饥民一定是走到绝路上了,否则断不能如此。现在他也失去了逗弄他们的心思,恢复到一本正经的状态说:“你们都起来吧。”
众人跪着不起,哭声越来越悲伤,那种发自心底的绝望顺着男人们的哭嚎之声蔓延开来,高欢也有点鼻子发酸。他决定帮他们一把,再次说:“都起来吧。”
“我们不能起啊!求大侠帮我们一把。”老者继续着他的悲鸣。
“好,我帮你们,不就是几只猎物吗?给你们就是。”高欢豁出去空手而归,让姊夫那张臭嘴讥讽吧。
“不够。”一个十来岁的小土匪真情流露。
“不够?难道你们真的想要吃我的马?那不行,这是我兄弟,就算你们想吃了我也不能把马交给你们。”高欢不答应他们的要求。
“大侠误会了,我们不是要吃你的马,是是是……嗨,一下子说不清,大侠跟我来。”那老者说着艰难的站起身来,佝偻着身躯引领高欢走到旁边一片小树林里。
眼前是一副更加凄惨无比的场景。大大小小三四个女人蓬头垢面的坐卧在地上,眼神散乱,全都是了无生趣的表情。这场面让高欢片刻时间再一次震惊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高欢忍不住发问。
“大侠你就别问了,只求你给一口吃的,救救我们。”老者说。
“好吧。”高欢把马背上的猎物一股脑的卸下来,吩咐几位能动的饥民拾柴架火。
“不用啦、不用啦。”几人二话没说就要生吃那些猎物。高欢立即制止,要求他们必须烤熟了再吃。十八九个饥民这么个吃法,每人平均不到一口。最好是能够用水熬煮,连汤带水的混个水饱也行,救活一个是一个。
那老者虽然也快饿死了,但他毕竟年岁最大,还保持着一点清明。斥责两个要生吞野物的后生,叫他们赶紧烧火煮肉。有了食物,众人的人性开始回归。男人们收拾猎物,女人们起身拾柴的拾柴、垒灶的垒灶,默默无声的干起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