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夜下马之后一直在不远处观察着晏朱明。方才带着她的时候,晏朱明表现得很镇定,他几乎以为晏朱明已经将坠马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
但是一下来,看着晏朱明自己别别扭扭蹬马镫的样子,他才感觉到,晏朱明方才那些镇定可能都是装的。
果不其然,在微微加快了一些速度之后,她淡定的脸上忽然褪去了血色。
晏朱明是天生的戏子,她哭的时候,往往心里在笑,她笑的时候,反而有可能在哭。
饶是谁都不能看穿她藏在皮相下的心思,除了从小就被她折腾惯了的江承夜。他一眼看穿了晏朱明的恐惧,大叫了一声破晓的名字。
破晓立刻停住了。
晏朱明差点以为自己又要掉下去一次,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全都掐进了肉里,后背出了一层的白毛汗,见到不远处扬首看向她的江承夜,她好不容易挤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脸,强装镇定:“你叫停她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阵寒风吹过,又是一个哆嗦。
江承夜:就你嘴硬。
“啧,破晓那么乖的马儿,也就你这个胆小鬼还会怕她。”他毫不客气地说。
晏朱明的脸色顿时涨紫:“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怕了?”
江承夜:“两只!外加逐日的两只!”
晏朱明拽紧缰绳:“才没有!破晓,我们走!”
破晓试探了两下,颤巍巍迈出了前蹄。
江承夜的嘲讽声还在不停地传来:
“你拽这么紧,破晓都要给你勒死了!”
“马刺是用来提醒马加速的!不是让你打节奏的!”
“你就不会扯一下缰绳告诉破晓减速么?不会你大喊一声也行啊!”
“你个大傻子!破晓都比你聪明!”
晏朱明看向不远处叉腰站着的少年,怒火中烧,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一夹马腹,朝着他疾驰而去。眼见着随着破晓的逼近,少年乖顺地闭上了嘴,她的唇边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破晓,吁!”在距离江承夜一丈远的地方,晏朱明叫停了她。
她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向江承夜:“谁是大傻子?”
江承夜仰面,突然扬起了一个笑脸:“自然是刚刚学会自己骑马的那个大傻子。”
晏朱明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竟然成功地小步跑并勒停了!
江承夜看着她鼻尖上的一颗汗珠,竟然觉得无比成就,通体舒畅。他朝着晏朱明张开了双臂:“下来吧!”
晏朱明的脸也因为学会的骑马而渐渐涨起欣喜的红,她松开马缰,翻了个身,江承夜稳稳地接住了她。
正要起身间,晏朱明抬头,猝不及防闯入江承夜的小鹿眼。
意气风发的少年眼尾带笑,湿漉漉的眼睛中,乌黑的瞳仁里全是她的影子,专注深沉,竟让她生出,她是他的全世界的错觉。
她立刻弹开了去。
江承夜的手还定在那里,拢出一个环抱的姿势。他的笑冻住了,看向晏朱明的目光里突然爬上了一些异样的情绪。
方才在落入他眼中的画面挥之不去。
翻下马的少女身形蹁跹,掉入他的怀中之后,抬起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孔,上面还挂着刚学会骑马后激动的笑意。在看清楚他的瞬间,那笑意微微凝滞,而幽深如寒潭的双眸似乎要将他整个儿吸进去吞噬。他在她的眸中看清了自己的脸,带着无尽的渴求和占有。
他也曾在旁人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正是那年鳞光池旁的太子殿下。
他的面孔瞬间冷了下来。
第一次,晏朱明发现自己竟然读不出江承夜的情绪。这让她心中无比烦乱。
她转过身摸了摸胳膊,决定姑且逃离现场:“太冷了,我去换件衣服。”说罢,脚底抹油地溜了。
前世,顾胥廷常常跟她渲染,当初鳞光池旁初见,那惊鸿一瞥的魅力。晏朱明起初并不觉得那是一场多美好的初见,但是日子久了,一个俊美的男子常在她耳边呢喃对她的爱慕,让她不禁也有些感动,才会回答:“臣妾当时见到陛下,亦是如此心动。”
但今日,她是自己翻下马的时候被江承夜抱了一下,她的心跳却也如同惊马而坠那时一样,乱得无以复加。方才他搂住她腰的双臂修长有力,接住了她的胸口宽阔结实,她抬头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何时,他的个头也如同他的双足一样悄然生长,已经比她高了那么多。
她让白芷送了水来,打算洗个澡冷静一下。
两世为人,她如何不知这是什么情感。
坐在浴桶里,她甚至想给自己一个耳光:晏朱明你道德沦丧!他可是江承夜啊!
打完才发现,不对啊,如今他是她的夫君,难道馋一下还犯法么!
江承夜则呆呆地望着他的双手出神。
在环住她腰身的那一瞬间,他的眼前忽然闪现出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他就那样自上而下地看着晏朱明,手中也是她不堪一折的腰身,她的脸上也是微醺的酡红,两人的呼吸急促,互相交织。
所以,当年太子在接住晏朱明的瞬间,也想的是这档子事?
可恶!那时候晏朱明才十三岁!顾胥廷简直是人性扭曲!
他回到房间,晏朱明刚刚洗完,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净房出来,看见他进门,目光从他的双手一路瞟到他的胸膛,忽然觉得背后又热气腾腾地发出汗来。
江承夜歪着头问:“水那么热?”
晏朱明摸了摸脸,果然烫得像是刚被开水淋了一遭。她点头:“额,对……泡个热的舒爽舒爽。”
——并没有!为了消去她的有色思想,她特意让白芷送来的是偏冷的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