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在皇后的求情下,钟萃宫解了禁,嬣婉终于又能出宫了。人们见着她,不是避之不及,便是指指点点。 只不过她压根无所谓,她心里怀揣着最要紧的事,那便是怎么才能让郑贵妃成了那个对自已下毒的凶手?她既不能主动找去翊坤宫,那样显得很吸意;更无法强迫郑贵妃当这个冤大头。这药效最好是在众人毫无察觉之下发挥,那样大家对她的死才会深信不疑。 她巴巴的去问皇后,最近有无什么宴会,可皇后只是疑惑的摇摇头。功夫不负有心人,无意间她打听到到三日后郑贵妃在御花园有百花宴,这个发现让她精神振奋。想到不日自已就将被送出宫,她的心既兴奋又惶恐。 她连夜通知齐玉,让他与萧然提前做好准备。而后她将毒药藏在自己的指甲缝里,来回试了很多次,如何将药不被人察觉的下到药里。做完这一切,她紧张得手都在发抖。 她一分一秒等待着夜晚的到来,然而这一个白昼比一年的白日还难挨。终于夕阳西沉,血色残阳渐渐消失在紫禁城的上空,一轮新月徐徐交替,她知道宴会即将开始,自已等待的那一刻也将到来。 临走前,她吩咐锦慧道:“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已,这是我的信物,到时你拿到皇后面前,她定会将你妥善安排的。” “多谢娘娘!”锦慧哽咽,“让奴婢送您最后这一程吧。” “好,你陪着我。”她说完,小心翼翼将毒药藏在自己的指甲缝里,等待着机会的到来。 御花园中繁花似锦,但比这花儿更娇艳的却是来这里赏花的后宫嫔妃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万不能被能比了下去,当然这其中穿得最艳丽、最华贵的非郑贵妃莫属了。她头顶一金线与翠鸟羽毛制成的凤冠,颈间挂着一串南海珍珠串成的项链,手上戴着一对翡翠与红宝石镶嵌的镯子,那气派架势简直是越过后宫之主。 不过她向来是不把皇后放在眼里的,就像今日她举办什么百花宴,她压根没打算邀请皇后,这样一来她好趁机摆摆后宫之主的架子。 众嫔妃们正争先恐后的夸赞郑贵妃这一身雍容华贵的行头,而这个时候,嬣婉一身素净突然出现,与这花团锦簇的氛围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郑贵妃起先面上不悦,似又想起什么,遂轻蔑得笑了起来。 “哟,这不是捉鬼那个疯女人吗?我说你的鬼是捉到没有啊,哈哈哈哈……”郑贵妃鄙夷嘲弄着。众人一听,纷纷笑得花枝乱颤。 嬣婉却好似压根没将她们放在眼里,只是将目光看着一桌的佳肴瞠目:“哇,这里这么多好吃的,你们怎么也不邀请我?” 说着,她故作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就欲坐下。 “没有贵妃娘娘允许,谁让你坐这的。” “她要让我们看洋相,那就不妨让她坐着,今日百花宴,我看最有趣的乐子非她莫属,那谁,你想吃这个吗?想吃你就过来给我磕头行礼,那我便将这盘都赏你!” 嬣婉闻言,恨不得撕烂她的嘴,可当下她暗暗忍下怒火,毕竟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于是装腔作势走到郑贵妃身旁,故意学着她在电视剧里曾看到过的清朝后宫嫔妃行礼的姿势,拿着帕子向头上一甩,作揖道:“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锦慧起初见他人要欺辱主子,气得将指甲生生扣进肉里,可看着嬣婉那架势,又差点笑穿帮。 “你,你……”郑贵妃气得脸通红,可嬣婉却像个没事人似坐下,看着面前的珍馐,故意表现得像是个看到肉包子的小狗,贪婪得大口咀嚼。 “啧啧啧,”郑贵妃厌恶得将东西堆在嬣婉的面前,“这疯子还真是没羞没臊的,有本事你就把这些统统吃光!” 慎嫔斜睥着:“娘娘何必与她置气,瞧她那吃相,小心噎死她。” “皇上要是见她这样子,保准一会就打发到冷宫去,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淑妃嗤笑附和着。 嬣婉没搭理她们,而是趁他们用言语围攻自已之际,将毒药粉悄悄滴入了面前一杯酒水中。然后她假装吃甜心渴了,看似平静的喝下这杯酒。 很快,她的脸色变得惨白,身体开始颤抖。她紧张地注视着郑贵妃和其他嫔妃的反应, 在倒下的前一刻她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她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之后她顺势倒在地上,发出了痛苦的□□声。 “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锦慧像发了疯似的扑上前。 郑贵妃和其他嫔妃都惊恐得看着眼前的一切,半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郑贵妃大惊失色:“你,你这个贱人给我起来,不要又在这里装神弄鬼!” 可嬣婉却依旧一动
不动,了无生气躺在地上。 “你给我去瞧瞧,”郑贵妃使唤着身边的嬷嬷,说话的时候手不住有些微微发抖。 那个嬷嬷显然也有点害怕,她畏畏缩缩凑上前,只见嬣婉身上泛起了一片片红疹,口鼻之间已经没有了气息。 “娘娘,娘娘,她好像没在喘气了。” “不,不可能,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了呢?”郑贵妃声音里带着惊恐。 “娘娘,咱要不还是宣太医来瞧瞧吧。” “宣、宣,你快去啊!” 为了避免引发皇上猜忌,嬣婉提醒齐玉今日与他人调班,于是今日齐玉不当值,只要他不在现场,一切就牵扯不到他的身上。其它太医们奉命匆匆前来诊治,但诊断的结果均是婉嫔因剧毒而死。 就在郑贵妃手足无措之时,皇上与皇后闻讯一同到来。 万历对一脸彷徨的郑贵妃视而不见,目光穿过她冷冷落在嬣婉的身上。他原只以为是她又闹出什么幺儿子,可当他真切看着她躺僵直着身体,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他才感到一阵凉意从脚底窜上来。 他神情由漠然转为惊慌,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似无法接受眼前这个事实,他看着她静静躺在那里,没有呼吸,了无生气,仿佛自已世界突然一片乌云压顶,胸中是难言的沉闷。 皇后抹着泪上前,她试图从嬣婉冰冷的身体中寻找一丝生命的迹象,可她失望了,她禁不住脚下一下趔趄,哀戚得唤道:“婉嫔……” “娘娘,您要保重凤体啊!”这时兰芷赶紧扶着皇后。 锦慧见状,连忙跪到皇后面前,边不住磕头边哭诉道:“娘娘,娘娘您一定要替我家娘娘做主啊,郑贵妃一直视我家娘娘为眼中钉、她不但一再羞辱我家娘娘,可谁曾想她还,还……” 锦慧泣不成声,她知道这句话是嬣婉需要的,可她也知道话一旦说出,覆水难收,她的主子再也不可能回到自已身边,所以她是真心难过。 她的话似平地一声惊雷,众人脸上纷纷露出惊愕的眼神。 郑贵妃本能的扑到万历跟前,哭得是梨花带雨:“皇上,臣妾冤枉啊,这本是臣妾们自已约的百花宴,是婉嫔自已贸贸然跑来,与臣妾何干?” “可她却是在你的宴席上,喝了你的酒后才,才……”皇后含泪看着嬣婉,气得直发抖,“你作何解释?” 就在不久前,嬣婉还到自已宫里来,与自已有说有笑的,谁曾想这一刻却天人永隔。如若说宫里还要谁真心在意嬣婉的生死,那非皇后莫属了。 “皇上您想想,臣妾就算有心置她于死地,又怎会在自已的宴席上下手,这不是落人口实吗?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啊。”郑贵妃一边说着,一边愤恨得将目光投向皇后。 而从始至终,万历都木然的看着嬣婉的“尸体”,一语不发。 自从太后寿宴那夜她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冲撞君王,他一直耿耿于怀,对她避之不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待再见她时竟是最后一面。 她死了?她怎么可能死了呢?先前她溺水后昏迷不醒,可躺了一年多,不也都活过来了吗?如今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死掉?他觉得内心似有什么东西在拉扯,说不清道不明。 她突如其来的死去,置他的天子威仪于何地,他坐拥天下,可却偏偏无法获得她的芳心,而现在她甚至一个告别都没有,就这样走了?所有人都在猜疑是郑贵妃毒害她,可唯有他知道,或许她本就一心寻死。 顷刻间,天子感到自已主宰多年的世界正在崩溃。 他恨她,恨她这样无情,这样决绝。他脸阴沉得可怕,瞳孔中是难以描绘的晦暗,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大家人心惶惶,连郑贵妃也只敢压低声音啜泣。 “求皇上替婉嫔作主。”皇后不愿嬣婉死得不明不白,却也没有一句公道。她替嬣婉叫屈,却也不能放过这有可能扳倒对手的机会。 可她的声音犹如小石子像投入茫茫的大河之中,得不到任何反馈。皇上似在思索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这屋里只剩下沉闷的回响。 面对着嬣婉毫无反应的尸体,天子感觉到心上有一团无名的火焰,可那熊熊怒火在触碰到“死亡”二字之时,又不知从哪里涌来阵阵潮水,瞬间将火苗熄灭,而心中剩下的不知是恨还是痛。 良久,天子就这样在众人的目光下面无表情得离开,甚至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他该说“好好安葬她的”可他说不出口;他该与她好好道个别的,可或许不说再见便还能再相见。 “皇上……”这是皇后第一次忤逆圣意。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再次叫住天子,而天子却头也不回得走了。 皇后愤慨而失望得看着皇上消失在自已的视线
里,她曾以为皇上是对嬣婉另眼相看的,可天子的反应却令她心寒和困惑,他今日如此的无视非但没将嬣婉放在眼里,甚至连她自已这个皇后都一不值。 而这时郑贵妃长吁了一口气,拍拍她华贵的裙子,站起身后她脸上又恢复素日飞扬跋扈的神情,看热闹的人也不愿沾染晦气,四散而去。 这样的一幕不由让她不联想在天子心里,嫔婉加之她自已这个皇后的的份量终归抵不过自已最疼爱儿子的生母,所以他宁愿选择视而不见。 皇后颓然无助,她总以为一心为自由而不懈努力的嬣婉会有一个不一样的归宿,却不曾想莫名的被毒死会是嬣婉最后的结果。皇后越想越痛心,对着嬣婉暗自抹泪。 天子离开后,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说自古帝王多寡情,他们嘴上虽不敢多说什么,可心里都有了结论。既然皇上都不追究,不过问,更没人把嬣婉的死当作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