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天气时暖时寒,这样的时节,体弱之人最是难熬。王殷之终是没撑过去,为魏国操劳半生,鞠躬尽瘁,他的大限已至。 这一次是真的病危,也是真的临终托付,弥留之际除了自己的夫人和儿孙,他最想见的便是是王戬和刘婉。 王戬跪在床前握住了义父的手,眼泪止不住地顺着眼角流下,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刘婉看向老人,他窝在床被之中,面色灰白干枯,好似一株枯槁的朽木,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然而,饶是老人气若游丝,却依旧撑着一口气向王戬道,“我死之后,北地再无人能护得住你,你必须立即返回梁国,若你的身世被人发现,将会召来灭顶之灾。”他的口气沉重,讲上几句便要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喘了好一会儿。 王戬听到这里,更是泪如雨下,情难自已,呜咽着声音答应。 王殷之又拉过刘婉,“好孩子,你一定要将王戬送回建康。” 刘婉重重地点点头。 王殷之接着道,“你们此行回去,老夫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托于你二人。” 王戬声音颤抖,“义父请讲。” 王殷之缓缓道,“自社稷沦丧,百余年来中原大地民不聊生。北方一统,民生安定也不过一二十年,然而这场浩劫远未结束。” “天下归一的前提是万民归心,你们在北地闯荡一年,可看清了当今天下的形势。汉人、氐人、羌人、鲜卑人、匈奴人中原的各族之间,还有尚未消弭的隔阂。汉人对世族拱卫的南方朝廷还心存期盼,各胡族裂土称王之心仍旧不死。” “我这一去,无人劝谏圣上,定会有人怂恿魏帝南下征伐梁国。这绝非明智之举,战事一起,便是各部族拥兵自重的由头!北地将再度分崩离析,南北都将被拖入战乱,天下大乱再起,届时必将生灵涂炭!” 咳咳咳,王殷之直咳得面色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所以,你们一定要阻止这场战乱!回到梁国阻止魏军南下,阻止北地心存异心的胡族拥兵起复。只有各族归心,方才是天下归一的时机。” 王戬和刘婉应诺,王戬,“义父的嘱托戬心中已明白,请义父放心,儿一定不负义父所托。” 一口气讲了太多,王殷之虚弱地停了下来,大口地喘着气,缓了好半晌后,他眼中突然散发出奇异的光芒,仿若烛火尽前拼尽最后之力放出炽盛的光,缓缓张口竭尽全力说出每一个字。 “尤其是慕容敦,此人不可不防”他最后的一丝精气被自己殚精竭虑地榨光,眼中的光渐渐微弱,缓缓闭目,拉住王戬的手骤然松了下来。 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这位为中原大地操劳半生的人,终于放下他心心念念的万里江山,离开了人世。 刘婉在家时,常听人说,二十多年前北方异族相残,人命贱如草芥,也不知哪一天会怎么死,病死、饿死、被杀死。朝不保夕的世道,人开始吃人,男的吃女的,大的吃小的。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可百姓还不如刍狗,连逃都无处可逃,只能原地等死。 他们终于盼来了救他们的人,刀兵渐息,胡汉同治,百姓过上了安生日子,不再没有吃的,不再担忧烧杀抢掠,稚子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老人可以颐养天年。 刘婉看向床上之人,她印象中,师公是高大魁伟的,可此刻却坍缩成小小的一具躯壳。 这世上本就没有人可以无所不能,他不过也是血肉之躯的凡人,难逃生老病死。可就是这副凡人之躯,站在时代的滔天巨浪中力挽狂澜,拯救黎民于水火。虚妄的神祗永远不会护佑凡人,能护卫苍生的唯有我们强大的自身,华夏民族延续千年,那都是每逢存亡危急,有一代又一代如他这样的英雄人物挺身而出,以血肉之躯踏平混沌乱世。 刘婉握住腰间的龙雀刀,在那一刹那,这把长刀历经几百年,为守护华夏大地杀伐饮血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她终于领悟了华师父教导的话,‘刀锋所向,应当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冰川开始消融,却比寒冬更湿冷难耐。王戬和刘婉没有坐马车,二人漫无目的地走在长街上,冷风透骨,潮冷刺肌。 刘婉见王戬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主动开口道,“师公临终前口中的慕容敦,我有印象。” 王戬,“是吗?” 刘婉,“我们在上党郡,风叔第一次接上你的时候,那时他带来九剑门的消息,师公最早注意到九剑门,便是九剑门曾替慕容敦父子传过信。当时听你谈论过此人,所以我一直记得。” 王戬,“此人本是前燕皇族,功高震主被燕帝忌惮才叛逃前燕投靠魏帝。他曾屡次挑唆魏帝南征,扬言要为

魏国打前阵。义父说过,此人绝非甘愿久居人下之人,他不过是想借此掌兵,他一旦掌兵必将脱离魏帝的钳制。” 刘婉,“这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王戬问,“是何事?” 刘婉,“你还记得天罗地网宗被破时,九剑门藏匿粮草和兵刃的三大仓在何处吗?” 刘婉的提醒如一支羽箭瞬间击中王戬,王戬不由的心惊,“辽西、渤海和琅琊三郡,都是前燕的地盘。” 荣华布庄后院的一间房内,一块牌位被高高地供奉在香案上,宇城一身缟素,神情肃穆,叩灵祭拜完毕,跪坐上拜壂,朝火盆内扔下一把黍稷梗。青烟袅袅而起,就像一缕幽魂,飘向门外,散入苍穹。 小院木门吱呀地一声开了,有人急切地奔了过来,来人正是长安城荣华布庄的掌柜,他朝宇城行礼,“主上,刚传来消息,王殷之死了。” 宇城侧头看向香案上的牌位,“嗯,知道了。” 布庄掌柜,“那位刘娘子来了布庄,说想找主上,主上可愿见她?” 宇城,“你将她带到前院去,我出去见她。” 刘婉已有七日未见到宇城了,上次见他是在她杀了阳春那日。他总是在她人生最关键的时机赶到,这一次她不用他出手相救,但她看见他站在不远处,满脸震惊与悲愤。良久,他缓缓走到她面前,扔下一句,“原来你自始至终都未信任过我。”便拂袖而去。 此刻坐在对面的宇城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再不复往日的温和从容。只是默不作声地烹茶,斟茶,这种默然更像一种无声的对抗。 刘婉小心翼翼地开口,“听说那日你去公主府找过我,想必你已知晓,先前我对你有所隐瞒。这段时间以来,你一定很生我的气。” 宇城抬眼看她,视线落在了她脸上那道疤上,“你脸上的伤好些了吗?” 刘婉抬手轻轻摸了摸涂了伤药的地方,“好些了,多谢你的关心!”她接着道,“这次来,我一是想跟你道歉,二是想跟你道谢,最后还想跟你道别。” 听她言罢,宇城心头一痛。 刘婉,“我真的非常感激你,你救过我很多次,你的恩情我会铭记在心。许多事我瞒着你,实在是迫不得已,麒麟密使执行任务,不能随便对别人透露,希望你能体谅。” “阳春太强大了,他要杀我们,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即便有所防备,仍然被他的琴音迷晕。那时我们又在三公主眼皮底下,她又是全心全意地向着阳春,为求自保,我不得不假装有事。” “其实不仅你不知晓,连银铃和小煞也不知晓我是装的。到了围猎他那一天,我才叫上他俩去打架。” 宇城僵硬的神色微微松动,“你今天来跟我告别,你要去哪儿?” 刘婉沉吟片刻,单刀直入地道,“其实,我是梁国人。” 宇城目中露出一丝惊讶。 “我的父亲是襄阳郡郡守刘固。” 宇城的震惊不是一星半点,他心中多了很多疑问。 刘婉,“你放心,我并非梁国的细作。来到魏国,遇见王戬,成为麒麟密使,都是机缘巧合。王戬是真正的麒麟密使,我这块牌子是别人的,我只不过替他送样东西,却意外撞到了九剑门的手里。当时九剑门借龙雀刀生事,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卷了进来。” “那时,我又为逃避嫁人刚从家中跑出来,心想反正没地方去,不如闯一闯,就这么走到了现在。” 宇城露出了然的神色。 刘婉,“一个梁国人,而且是襄阳郡郡守刘固的女儿,在王殷之麾下做了麒麟密使,此事一旦被人揭破,会带来怎样的灾难,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所以,我有许多事不能轻易对别人讲,包括小煞和银铃。也对你非常抱歉,很多事瞒着你不能明言,希望你别介意。” 宇城欲言又止,刘婉仿佛知晓他心中所想,又道,“至于为何能对王戬讲,因为王戬也是梁国人。” 宇城震惊之余,恍然大悟,心中酸楚之感油然而生,苦笑道,“原来你二人才是同路人。” 刘婉并未辩解,“王丞相一死,麒麟密使将被取缔,我们都不能待在魏国。再则,离家一年,我也十分想念家中亲人,想回襄阳了。待剩下的事情料理完,我二人可能就要启程回去。我是来向你道别的,这一别山高路远,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何时再有机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宇城看向她,眼中伤痛一闪而过。 刘婉,“另外,王戬也托我向你道歉。阳春才是真正的九剑门门主,他说他先前错怪了你,很对不起!” <

> 今日这一波接着一波地让宇城震惊不已,听到阳春才是九剑门门主这个消息,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刘婉,“你说得是真的?你们如何知晓九剑门的门主是阳春的?” 刘婉双眼澄澈,像一汪春水,亮悠悠地荡在人心间,她满脸真诚,“当日在王丞相别院,阳春亲口承认的,不止我一人听见。” 宇城暗自松了口气,“没想到他竟然是九剑门的门主。” 刘婉一脸希冀,“后日晚我们在平康坊的星月楼定了位子,一是为我和王戬践行,二来是为庆祝九剑门覆灭,你若是不介意,我想邀你一起来喝酒。” 宇城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刘婉把想说的话都已说完,再找不到什么话开口,宇城还在默默地斟茶。屋内一时静谧无声,两人尴尬地对坐半晌,刘婉只好起身告辞。 送走刘婉后,宇城回到供奉阳春灵位的屋内,立在香案前盯着上头的牌位久久不语,连仆从来唤他用饭也不曾挪动。一直到日影西斜,暮色渐起,等来了阿翰。 阿翰从梁国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发现长老已仙逝,直哭得天昏地暗。阿翰原先是阳春收养的孤儿,阳春受恩人所托收宇城为徒后,将他指给宇城作随从。阿翰跟着阳春的时日比宇城还要长,若非贵贱之分,阿翰其实是宇城的师兄。 他强忍着悲痛问宇城,凶手到底是谁,他一定要替长老报仇! 良久,宇城开口,“是我之过才致师父殒命。” 阿翰不信,“是不是那小娘子杀的?主上才这样替她遮掩开脱?” 宇城,“我劝过师父,让他别再去寻刘婉的麻烦,可师父不听。” 阿翰怒不可遏,将主仆尊卑的规矩抛诸脑后,质问宇城的话脱口而出,“长老这么做又是为了谁?长老掏心掏肺难道不是一心为了你?” 宇城有几分不悦,“当年阳春被追杀,身受重伤命在旦夕,是我父亲救了他,并替他挡住了仇家。他为九剑门尽忠,算是全了我家的情谊吧。” 阿翰噎住,“九剑门无数人前仆后继的牺牲,在门主心中,难道他们的付出都是理所当然?” 宇城沉吟,须臾道,“对他们的死我固然难受,走到今日不得不承认,那都是他们技不如人,刘婉的厉害远在他们之上。铁穆昆死后,我就劝过师父,此时应当蛰伏再伺机而动,当务之急是将刘婉收归己用。她杀了门内这些人,也可替代他们与我共谋大业!这才是上策!” 阿翰,“主上难道还不醒悟?她与我们是敌非友!根本不可能归入我九剑门!你可知她和王戬的身份?” 宇城淡定地答道,“我知道,他们是梁国人,刘婉是襄阳郡守刘固之女。这岂不是更好,有了她,南北都会尽数掌握在我们手中。” 阿翰讶异,不知宇城何时知晓了刘婉和王戬的身份,不过他旋即又道,“主上可知王戬是何人?为何有人要花重金杀他?” 宇城一愣,当时没想到问刘婉,倒忽略了这个问题。 阿翰观宇城颜色,猜到他并不知道内情,于是道,“他是梁帝第二子,出身于天下汉人心中的皇族正统,梁国的二皇子皇甫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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