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年,那个时候我正在上初中,还记得一次又一次聆听英模汇报会,那时候你们被誉为时代最可爱的人。当听到你们的英雄事迹时,真有一种热血沸腾的冲动,想立刻扛起钢枪保家卫国。将那帮喂不熟的狼崽子统统干掉,亲手送他们下地狱。领导这一杯我敬您还有您这样为祖国洒热血的军人。”董柏言双手端起酒杯,恭恭敬敬的举到眉心的位置,
“呵呵,你这份心意我收下了。”马云忠爽快的和董柏言的杯子碰了一下,两人一饮而尽。
喝的有点猛,董柏言感觉酒有点上头,低下头拿起筷子夹了两口菜,放到嘴里嚼了几下咽进去,将似乎有些翻腾的酒劲压下去。
“呵呵,怎么了这点酒就呛不住了。”马云忠看着董柏言,眼里满含着笑意。
“呵呵,没事,这点酒连底还没探着呢!”董柏言满不在乎的摇摇头。
“呵呵,不能喝别逞能啊!”马云忠望着他就像一位宽厚的长者。
“没事。”董柏言拿起第二瓶就打开给两个人倒满。
“看你这爽快劲,我估计当兵肯定是一块好料,我的年岁也有点大了,岁月不饶人,这酒咱们慢点喝。”看这小子已经有了酒意,在这么喝下去,估计今天晚上什么也甭和他谈了,马云忠心中暗道。
“呵呵,领导这个提议太好了。”董柏言满口菜含糊的应承着。
“我说有没人和你抢,你找什么急!慢点吃别噎着。”马云忠看见董柏言的吃相心中一热,想起和以前的弟兄在一个马勺里抢饭吃的日子。
“嗨,领导您不知道,中午就没怎么吃饭,晚上还真有点饿了。”好不容易将嘴里的那点活干完,口齿清晰地说道。
“呵呵,看见你吃饭香的样子,又让我想起从前。我和那帮弟兄们在一起抢饭吃,那可是真香!”马云忠脸上露出无限惦怀的神情,“现在老了胃口不行了,就算多吃点晚上就不舒服。”,伸出手用筷子给董柏言夹了口菜。
“诶有,谢谢领导关心啊!”董柏言笑着双手合十晃了晃,仿佛他面前坐的是如来佛祖,只不过嬉皮笑脸没有那份虔诚劲。
“你知道现在这群曾经时代最可爱的人,现在的境遇如何?”马云忠忽然转化话题问道。
董柏言一愣,缓缓的摇摇头。
“呵呵。”马云忠笑起来,但是董柏言从笑声中听出苍凉无奈和痛苦。
“我带领一个营上战场,但是活下来的却只有六十九个人,里面还包括受伤的病号,其余的人永远留在了那片土地。”说到这里马云忠的眼圈红了,声音变得哽咽起来。
董柏言没有说话端起酒杯默默喝了一口。
“作为这个营的最高指挥官,如果自己的死能够换回他们的生命,我情愿代替他们去死。”马云忠痛苦的闭上眼睛,两行泪水顺着脸庞留下来。
“领导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萦挂于怀对自己没有好处。”董柏言劝解道,“放下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呵呵,放下,放下说得轻巧,但是做起来谈何容易。”马云忠揉了揉脸,抹去脸上的泪水,深深吸了口气。
“柏言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这五十万去哪里了,我把它分了,分给我死去弟兄的遗孀们,分给那些因伤致残的弟兄们,分给家庭困难的弟兄们。有人说我马云忠贪,我是贪,但是我贪来的钱全都给了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更需要钱。你看看那些曾经最可爱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残废的弟兄每月仅仅靠那点可怜的抚恤金度日,就连吃饭都成问题。死去弟兄们的遗孀,也是靠那点可怜的抚恤金过活,生活的艰难啊!还有复员的弟兄,每夜每夜忍受着那痛苦的回忆。”
马云忠长叹一口气,拿起桌上酒狠狠喝掉一大口,重重的吐了口粗气,“我替他们难过,明明付出那么多,可得到却是那么一点点。我恨,我恨我的官当得不够大,如果当得大一些就能帮助更多像这样的人。康胜杰这个混蛋,他毁了我的梦想,他也断绝了更多人的希望,但愿第十九层地狱的门在向他开启。这个王八蛋,死一千次都不足以洗涮掉他身上的罪恶。”
忽然马云忠抓住董柏言的胳膊,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他,“柏言我知道你会帮助他们,而且你有能力帮助他们,我希望今后这件事情由你来做好不好?”
董柏言错愕的看着马云忠,看着他目光中近乎疯狂的热切,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过了一会儿,眼神中的热切在一点一点的退却,最后又失望所代替,长长叹了口气,松开了抓着董柏言胳膊的手,无力的垂在身侧。
董柏言心中叹口气,夹了口菜放在嘴里慢慢嚼着,费了很大劲才咽进肚里。“你打算让我怎么做?”神色如常的看着马云忠。
“你,你。你答应了?”马云忠惊喜交加的看着他。
董柏言郑重的点点头。
“健生你快来,你快来,他答应了,他答应了。”马云忠高兴地喊着,脸上的神情就像得到满分的学生那样激动。
董柏言看着马云忠的样子,心中暗暗苦笑,自己接过这副担子,马云忠又何身处,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确,他在安排自己的后事,这一切安排好之后,就到了他给放下的时候…。
董柏言在点头的那一瞬间,实在不明白,是什么驱使他这么做。是因为茅台的酒精度太高,在酒酣耳热之时的意气用事?还是因为马云忠言语里的真诚以及他热切的请求?亦或是因为那些已经被时代抛弃曾经最可爱的人,现在身处尴尬的境地?再或者是因为在潜意识里,他对拿枪上战场有一种本能的渴望?因为,因为,因为…?种种原因堆积在一起,相互交错,汇聚成令他无法抗拒的力量,促使重重点头做出一个男人的承诺。
之后二人开怀痛饮,董柏言真的不知道喝了多少,在他最后的印象,是搂着马云忠和蒋健生的脖子唱着《打靶归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醉过了,而且醉的很放肆很恣意。他们在一起笑了跳,跳了叫,叫了闹,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抱头大哭,最后慧娴也加入到他们其中。他们的情形很有魏晋名士竹林七贤的那种旷达和潇洒。但是这份旷达潇洒之意究竟能保持多久?
篝火已经尽,木头的灰烬在晨曦中冒着淡淡的青烟,冰凉的清风从水面吹来,飘摇着淡淡的雾气,悄悄给周遭的事物笼上一层薄薄的水汽。马云忠走了,车渐渐融入乳白色的雾霭,再也看不见。健生站在路边沉默了好久,最后低着头踏着沉重的步伐走进草庐,门在他的身后轻轻关上,门轴发出欸乃一声,就像重重的叹息。
董柏言睁开眼睛,晃了晃发沉的脑袋,努力睁开眼睛,哦,回家了!眼皮的酸涩,头里的嗡嗡声,令他很无奈的再次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伸出胳膊想大大的来个懒腰,好将身上的酸痛与疲惫驱散一些。
不对,我的身边有人,手触碰到一个柔软的身体。董柏言股的眼睛还残留着酸涩的感觉,使劲瞪大了它们向身旁边望去。我的天,怎么会这样?吃惊除了吃惊还剩下的吃惊。慧娴怎么会睡在我的身边?我昨天晚上干什么?难道?连忙看看身上,发现被换上一套干净整洁的睡衣。
晕了,真晕了。那些言情小说里那些屡试不爽的狗血情节,难道出现在我的身上?董柏言急切的在身上摸了摸,又看了看身边躺着的慧娴,实在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发现慧娴睁看眼睛正看着自己,然后甜甜地对自己笑了一下,完了,这下全完了,电视剧里就是经常这么演的。看来昨天晚上!嗨,想我董柏言英明一世,想不到却落入到这步田地,真是无言愧见江东父老啊!嗨!罢了罢了,常言说得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也算我命中该有一劫吧!神情尴尬回笑了一下。
“哥,你好点没有?”慧娴低声问道。
“那个,小妹昨天哥是不是喝多了?”从慧娴的话语里好像事情没那么严重,董柏言心里暗暗嘀咕着心虚的问道。
“哈,你还好意思说,醉的就像一滩烂泥一样,费了好大劲才送你回来。”慧娴坐起身,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董柏言看着她身上穿得整齐的衣服,心里面踏实多了。
“呵呵,小妹哥昨天真的喝多了,不好意思,让你受累了。在这里哥向你敬个礼!”董柏言挺直上半身,挥动自己的右胳膊敬了一个军礼。
慧娴白了他一眼,嘴里小声嘟囔一句,“谁稀罕!净拿嘴说没一点实际行动。”
董柏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着说道,“小妹这么办,今天周末,待一会儿我送你回省城,顺便陪你逛趟街,只要你看对的,哥就买给你怎么样?”使劲拍了拍胸膛,这行为极像某些“成功人士”,讨好女性经常惯用而且还比较管用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