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得仿佛被冰霜凝结。
月悬在天上,如钩。
却不及夺命的镰钩。
巨擘镰洒脱着湛蓝色的巨光,刹那将整片白湖裹罩。
西门惊唐年纪不大,出手却是分外老道,镰刀的刀锋一旦落空,手肘一折,镰刀的钩尖旋即便啄向后背心口,一环套着一环,一招纳着一招,如飞流直下,一丝迟疑停滞都不会有。
旁人看来,这道蓝光出奇的美妙;他看来,却处处是丑陋的险象。
白湖之边,夜晚竟卷来不小的浪潮。
两人追逐在沙堤上。
西门惊唐且进,镰钩是突然出手,由下而上在他衣领上撩开口子。
他禁不住在退,手也摸在了向来不离身的木匣上。
可眨眼间,又是两道蓝光匹练而下,他只得左支右绌,在冰冷的沙石上跌跌撞撞地游离。
十七招过后,已是大汗淋漓。
偏偏他的轻功从来不佳,无法一跃几丈,逃脱镰刀的锋芒,更抢不出拔出鬼刺的间隙,虽然还能凭借着反应从刀钩下堪堪躲让,却已束手束脚。
西门惊唐迎着拍舞的惊涛骇浪,如巨熊般,张口呼嚎。
风也嘶啸,刀也嘶啸。
巨擘镰卷着走石飞沙,终于将他逼入一个逃不开的距离,横腰撕割他的身躯,几欲把人扯作两瓣。
他只能鼓足了力气,就地一个鱼跃,在空中一圈翻滚,又在沙地上一圈翻滚,才避过被爿成两段。
西门惊唐挺着脚步,还想再贴近,“啪啪”两声,竟有两块碎石撞在了眉骨和手腕上。
几点血花也浅浅地滑下。
也趁此刻时间,他终究把身子站稳,拉出了足够他拔出鬼刺的距离。
西门惊唐眸子涨红,犹若魔魇一样,扭了扭脖颈,咧了咧牙。
骤然冲锋,巨擘镰如同长枪一样挺出,笔直朝着他刺来。
这一招简简单单,虽有倾覆之势,却无任何精妙可言。方才横割的镰刀是紧紧相扣的环,才逼迫得他只能躲藏,如此一击,委实像环上的缺漏。
初始三五招,他便对巨擘镰的短长有了大概的知晓,抓住这个破绽,双脚一错,已让出镰割可及的范畴,抚在身后木匣上的手仿佛也要有了动作。
不动则已,一动必定如轰天的雷鸣、翻海的狂卷,震煞四方惊鸿。
他忽然又没有动。
那只手还藏在身后,悄悄在那行字上抚摸。
天上的星和月闪烁得晃眼,晦明晦暗间,手指只能感受木匣上的那行字迹,“水榭凭春误烟雨”,他已不知自己是否有命耽误明年的春雨。
他艰难的看了西门惊唐一眼,笑容尽是狰狞。
紧接着镰刀轻轻地拔出他的身体,鲜血垂滴,如同皎洁的晶莹。
他倒退四五步,强健的身子也不由得扭曲,瘫坐在地。
若不是亲眼之间,他才无法相信冷冷冰冰的凶器可以在刹那间暴涨几寸,直插向自己的心底。
如果不是生死之间他横挪了几分,如今被刺头的就不是正胸,而是心脏。
他没想到那把镰刀竟和自己的鬼刺一样,尤有玄机。
高手之争,争的就是想法,无论是想多了、想少了、还是想错了,便是落败和死亡。
西门惊唐的镰刀已经钩住了他的脖子。
西门惊唐狞笑。
“你准备死了吗?”
他无力回答。
却有人为他回答。
“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