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仪转头对阿九笑道:“那个……你们家诗经上怎么说来着,“与尔偕亡”的打法,哈哈哈。”

阿九朝他翻了个白眼,继续闭目养神,没有理他。

顾秉三笑着说道:“你看到的都是已经异化的“无度”,被僰人困在山洞周围。如果是定制得当的僰僮,在当时是真正的奢侈品,根据史记载,一个僰僮价值大约可以抵二十名普通奴隶。孤竹国人称呼僰人为“猎僰”,相对于僰人猎取人俑,孤竹人相当于农民,他们自诩是人俑的守护者,通过声音和特定的仪式,来培养和训练人俑作战,这是孤竹国的最大机密和存在基础。”

韶仪将信将疑地点头,只是他完全不能理解这种残忍奢侈品的好处,毕竟古人也是人类,奴隶主也是有审美的啊。

顾秉三见他不信,尴尬地一笑,看着车厢顶部,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岂单只是权贵羡慕僰僮风范,南宋朝徽州曾有一代大儒,续理学、尊明教,为世所崇。我族有先人慕其名号,邀他品茶论道。岂料为此中国妇女遭了几百年歹毒,他见伺茶的童仆彬彬有礼,风姿绰约,足弓纤细,不沾尘土,不懂得其中道理,又见先人衣冠古朴,以为遇到神仙,僰僮的小脚是主人故意缠成,就在章里极力倡导缠足,与三纲五常牵连起来,箫兄当然也以为难以置信,这样的恶趣味也居然蔚然成风,一直流毒至近世。”

韶仪听得目瞪口呆,他在博物馆见过裹小脚的那种鞋子,形状和自己见到的咕嘟客田螺状的脚跟果然很像,想不到竟然源自这样一次心血来潮的茶会,张献忠砍小脚的事情大约也是不假的了。

他赶忙回头去阿九,见她的脚看起来没有异样,于是松了口气。

阿九见此回以怒目而视,顾秉三假装没看见,接着说道:“如你所说,这种战略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是起到威慑作用。因为一旦驱使人俑作战,参与祭祀的孤竹人,呃……他们寿命都会减半,死前陷入痴呆状态,以后子子孙孙的寿命都会受到影响。”

韶仪听了恍然,急切地说道:“难怪采薇采薇的两老头饿死都不去打仗,这事给谁也不愿意啊。”

顾秉三接着说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每逢哈雷彗星降临地球,这些咕嘟客就会进入一种迷失状态,完全无知无觉,不会受到孤竹人声音的控制。”

这才是商朝和孤竹国最大的秘密,所以纣王筑鹿台,拿人俑进行各种实验,造建酒池肉林刺激人俑,甚至对之实施各种残酷毒刑,一方面是因他天生暴力,另一个原因就是想试图破解这样的问题。

韶仪想到岩画上的牧野之战,场景的上空果然有一个拖着大火球的扫帚一样的星星。

顾秉三接着说道:“周人善卜,尤长于天,于是周王推演出彗星回归地球的日期,也可能是知道了驱使人俑的弱点,对各个诸侯国宣告彗星降临、上天将惩罚殷商的消息,终于众志成城,在牧野之战中一举成功,所以《淮南子.兵略训》里记载:武王伐纣,彗星出而授殷人其柄。

“而伯夷叔齐二人,在岐山遇到武王征伐中的队伍,此时岁星当空,俑人束手,两人已无回天之力,所以只能叩马而谏,最后留下不食周粟的故事。”

可能是冰啤酒的作用,顾秉三讲完这一席话,声音有点发抖,嗓子也有点哑了。

韶仪听了一段封神榜似的神话传说,头也有点晕乎乎的,见此情形,想到他今天忙了一场演唱会,晚上又劳动折腾,就示意他休息一下。

车厢里异常安静,韶仪听着外面卡车的晃荡声音还有呼呼的风声,自己头一歪,几乎也是立刻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韶仪听见一阵轰隆轰隆的声音,忙睁开眼,看见阿九正从梯子上下来,见他醒了,就说道:“你这心可真大,就这样睡着了。”

韶仪忙问到哪里了,阿九说堵车快一小时了,终于才开始动起来,外面路上全是货车。

韶仪才想起这条路是京津冀最繁忙的交通路线,夜里全是大货车,不堵车才怪。

阿九没了睡意,在用机器烧热水。顾秉三也醒了,起身找几条毯子分给大家,裹在身上就继续倚在车厢上。

韶仪听着身下车辆轮胎均匀的行驶声音,显得车内安静异常,突然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抬头看到阿九面有忧容地看着顾秉三,后者脸上露出第一次见面时那种懒散又有点迷茫的神情。

韶仪见过他两次,却感觉看到了三幅面孔,一副是现在这样万事不关心的得道模样,一副是演唱会上那种冷漠如刀的自制力,还有就是在黄浦江底发出的敏捷得吓人的涌动。他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明星,又是出身名门,肯定打小就养尊处优,生活还需要什么追求吗?为什么和这些黑社会模样的人牵上瓜葛?

韶仪想到这些,发现自己听了这么久,对眼前的两人仍旧是一无所知。

他往上坐了坐,把身上摊子裹紧,打破沉默,对顾秉三说道:“后来这二位怎么样了?您两人一个姓顾,一个姓祝,应该就是为了纪念孤竹这个名字吧?”

顾秉三笑道:“我不太喜欢讲故事,不过从小这故事就听了无数遍,已经成为我们本身的一部分了,现在第一次对人说起,就像回到当时小时候的那座围屋里一样,不知道这算不算人老之后的斯德哥尔摩症状,自己被折磨习惯了,又用同法去折磨他人。”

韶仪听他说得可怜,又说自己老了,忍不住想笑,就听他继续说道:

“夷齐二位为了躲避周朝,隐居在首阳山,采薇而食,后来终于无法支持,两人知道死期将至,就盘腿而坐,面朝孤竹的方向,伯夷吹奏自己的哨笛,叔齐跟着吟唱:“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

顾秉三嘴里轻声念着这首著名的古诗歌,一边从脖子上取下一只单节竹子形状的乐器出来,递到韶仪手里。

韶仪看到这东西大约一指长度,形状像笛子,只是笛身仅有一孔,材质与其说是干枯的竹子,不如说是泥土烧出的陶器,只是比陶器又更圆润一点。

韶仪在手里转着细看,才发现侧壁上刻有两个细长的字,一个像吊着的丝瓜,一个像沙漠仙人掌,猜测应该是孤竹两字的古,阴刻进去的痕迹非常古老,紧致,这或许是古玉一类。见他把此物藏得郑重,连忙起身捧还给他。

顾秉三重新戴在脖子上,一边笑道:“上古时期,相传舜帝时,天下大治,舜命乐师夔制《九韶》之乐,以此孤竹之管,云和之瑟,雷鼝之鼓,云门之舞,一起引凤来仪,百兽率舞。”

这就是其中的孤竹之管了。

“不过他们唱的这首采薇曲,与黍离之悲一样,成为历来悲恸故国的象征,两人演完此曲,就坐在地上闭目等死。”说到此处,顾秉三歇一下,仰头喝了口水。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两人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山谷里,据先人口口相传,这个山谷间百花丛放,树木参天,湖泊宁静,绿草如茵,有各种各样和人俑一样无知无觉的动物,而且有很多野果可以果腹。两个人以为到了天堂,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才发现,这里还是在人间,一处隐蔽的所在,他们准备与周武王决战的那些“无度”,听到二人思乡的歌声之后,竟然为之所动,把他们两人带到自己生活的居所。”

顾秉三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二人见到国破家亡,之后又经生死,在无度山谷中突然顿悟,知道以往驱使无度征战,使得他们失去自然本性,自己族人也因此惹下祸端,所以立下誓言,后代子孙不得再驯养无度战士,也不得入仕为官。两人在山谷中休养生息,身体渐渐复原,过了一段时间,就离开山谷,为了保护这些无度不被人骚扰,施了手段把入口堵住,再用山石隐藏起来。”

韶仪看到阿九也在若有所思地听着这些传说,可能他们兄妹之间可能也很少交流这些陈年往事。

“两人潜回孤竹国后,发现王城被周人军队占领,孤竹国旧人不知所踪。他们到处搜寻,终于在地牢里发现了被关起来的族人,就想办法把人救出来。见面之后才知道,牧野一战,纣王兵败自焚,纣王的叔父箕子趁乱跑出来,逃到孤竹国,周人一路追踪,一部分族人自知无幸,就跟随箕子东渡大海,在一个岛上定居下来,建立了“箕氏侯国”,就是后世所称的箕子朝鲜。这些是后话了。剩下的人被看守在监牢里,周人想从他们身上得到孤竹国驱使无度的秘密。”

“夷齐两人不愿跟随箕子去大海之滨,又不能在周人国土生活,于是和剩下的族人决定南迁,多随高山峻岭,大河湍急处隐居,中间辗转搬家不知多少次,到了我祖辈,已经到了长江以南,鄱阳湖深处隐蔽的水泽之处定居下来。”

韶仪想起他在湖畔见到的围屋草棚,还有满地的桃花绿意,突发奇想地问道:“古人说的桃花源,是不是就是你们祖先的隐居之地?”

顾秉三颔首笑道:“这也有可能,不过族人并没有这些记载,他们避开王化,安心自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平常农民无异,只不过会多演练几支曲子消遣自娱,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隐藏踪迹。”

韶仪想到那个人烟稀少的时代,山林云雾之间,生活着这样一批怡然自得的避世之民,完全隔离在外界的朝代更迭之外,真是一段田园佳话,可惜现在应该不能存在了,就轻声叹息道:“这也和真神仙差不多了。”

顾秉三闻言仿佛也出神了,脸上带着超凡脱俗的悲哀而柔和的微笑,愣了愣神,又接着说道:“他们除了生活必须,去购置一些生活用品之外,从来不与外界接触,族人生活得自足自乐。直到后来,南宋末年,蒙古入侵中原,宋人节节败退,最后只剩水军苦苦支撑,终于也在崖山一战后,彻底败亡。族人因为多邻水而居,亲眼见到了汉人军民投水殉国的惨状,不过也是爱莫能助,只能望洋兴叹。”

“谁知元朝入主中原后,残暴手段竟愈演愈烈,视“南人”为猪狗,百姓朝不保夕,集市上连粮食也买不到。此时族中人口业已增多,达到千人之多,食物很难自足,其中有年轻一辈,不甘坐视危机,就意欲出山抵抗,让天下汉人像自己族人一样,能够自由逍遥,过上不受欺压的生活。”

“当时大多数的族人,独善于乱世的想法早已根深蒂固,祖先躲过了那么多次剧烈的改朝换代战争,以为族人安乐的根基就是避开战争的结果,而不可能作为统御之法,小国寡民的安逸生活也不可能施行到当时的世界。此时元朝统治也越来越残暴,天下怨声载道,族人的分歧也发展到无法解决的地步,后来,有一部分年轻人,立下重誓之后脱离了家族,离开族居之地,改名换姓进入外界生活。”

元朝统治虽然残暴,但是武力占据绝对优势,这些年轻人的反抗举动无异蜻蜓撼柱,很快就被元军当作叛逆追杀逃亡,所存无几,最后在陆地无法立足,只能逃亡到海上生活,改以汪洋大海为姓,其中一名为首的,叫汪大渊。

根据他写的一本叫做《岛夷志略》的游记,他们曾最远航行至地中海一代,去过当时的埃及与阿拉伯世界,南方到达澳大利亚。

他游历中听说汉人义军四起,元军已呈败相,于是回到中原,其时年华已过,早无当年豪情壮志,就定居在姑苏繁华之地,只和一些交好的僧道往来,后来时间一久,先人祖训也淡了,他把自己的航海经历,族人渊源,无度士兵,还有僰侯国的故事,说与几个知己朋友。

其中有一位学究天人的道士,名叫席应真,而他有个亦师亦友的徒弟,却是个和尚,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黑衣宰相姚广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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