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江芥解释道:“哦,这是郑叔的玉璜。我刚刚帮郑叔打扫房间的时候清出来的。他可宝贝这件玉璜了。”
姜静婉没有拿起玉璜,就这么盯着盒子里看。那颜色纹路,简直就和那姑娘遗落的玉璜一模一样。
“江大哥,你确定这是郑叔的玉璜吗?”
江芥点头:“为什么这么问?”
姜静婉不说话了,低头思索着什么。
江芥也在一旁坐下来,问:“你断入进去看见什么了?我刚刚才想起我们连牛四的案卷都没看过,让郑叔去取了。”
“就是……从何说起,”姜静婉长叹了一口气,她实在感同身受,于心不忍,尽力想着不再重复述说姑娘的遭遇,又能把牛四的罪说清楚,“牛四在人贩子手里买了一个贵族少女,刚买回家就把那姑娘给、强要了。”
不知道是不是姜静婉刚刚经历惊心动魄情绪不好的缘故,江芥忽而觉得,姜静婉在她面前讲话,没有之前那么小心翼翼了。只是神色还有些难看。
“江大哥,那姑娘是个好人。”姜静婉面色有些凝重,“应当说,被人贩抓去的那些姑娘,都是好人。”
江芥没有忘记姜静婉是戴罪之身,所以时刻关注着姜静婉内心的想法:“你是觉得,那些姑娘是好人,所以不该落得如此下场,是不是?”
没想到姜静婉却摇了摇头,说:“她们是好人,但好人没有用。”
“怎么说?”
“她们的善良,是在救那个姑娘吗?并没有。她们以为帮那个姑娘从人贩那里转移来视线,姑娘就真的能够因此脱身吗?没有。事实是,非但这个姑娘没有因为她们的心善而获得任何好处,反而连她们看似的义举也使自己引火烧身。这就不是善良,是蠢,是看不清局势现实!”
江芥听完眉头紧皱:“那按照你的意思,她们发自内心的善行义举还能有错了?”
“难道不是吗?”姜静婉抬眼看着江芥,说,“善举如果不能换来善果,那就不是善举!”
江芥却觉得姜静婉满是歪理:“哦,那如果我知道这样做不会换来好结果,那我就连做都做不得了?眼睁睁地看着恶行在自己眼前发生?”
“江大哥,你是要飞蛾扑火吗?这种毫无意义的抗争除了让你自己心里觉得伟大了,难道真的对别人有用吗?”
江芥往后一仰,用手点了点桌子,说:“那我问你,在省罪牢那一次,你为什么自己打开牢门来帮我?这难道不是你的善举了吗?你当时没有考虑过会为你的越狱担责吗?”
“江大哥,这是两码事。那一次是我呼救了,但是牢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其他危险,这我才敢擅自拿了钥匙开锁去救你,而且,事后我也及时止损了呀,我这不是又把自己关回牢里去了吗?”
“那么你就是觉得,只有先保护好自己,再行善举,这才是聪明,是正确,别人没有做到保护好自己,那就是贸然行善,是蠢,是错误了?”
姜静婉一愣,随即点头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不可理喻!”
姜静婉说这话的时候,郑叔刚好拿着案卷在几步以外的距离听到了,他神情有些反常,姜静婉看见郑叔过来,也不再多说什么。
郑叔把案卷放在桌子上,又合上了木盒:“小江,扫完了,那我就放回去了。”
郑叔又把装着玉璜的木盒重新放在床底的墙角处,就往牢门外走去了。
“哎郑叔,你不过来一起研究研究牛四的案卷吗?你比我们要熟悉一些。”江芥问。
“噢,不了,你们研究就行,都是字,都看得懂。我透透气,就在廊道外这儿坐着吧。”郑叔折返回去拿了炸鱼干,“我就好这一口。你们聊。”
江芥本还想说什么,被姜静婉拦了下来:“算了江大哥,郑叔管了牛四那么久,已经很累了。”
若说姜静婉方才看见与那姑娘身上一模一样的玉璜还心怀疑窦的话,现在看见郑叔拿走玉璜这不怎么愉快的反应,她已经能够猜出七八分了。若她所料不差,她断入进去的那个姑娘,姓郑。
如果真是这样,没有一个父亲会忍心反反复复看罪人的案卷,那对于罪人来说是案卷,对于受害者来说,就是事无巨细记录下来的受罪史。
还没看到案卷,但是姜静婉不难想象郑姑娘接下来的处境会如何。无论她之前是贵族之女,抑或是平民奴隶,在被绑匪抓来的那一刻,她先前是何身份都已成为过去。人贩与买主常是异地交易,东边的姑娘抓来西边卖,北边的姑娘抓来南边卖,路途遥远,人生地不熟,甚至语言还不通,姜静婉刚刚看那牛四的住所又是在群山之中,郑姑娘根本无法逃脱。所以绑匪在打折她的腿之前说的那句话,也绝不是恐吓虚言。既然郑叔和牛四现下都在幽都,想必郑姑娘遗落的那枚玉璜,也未能让郑叔及时赶来相救。
接下来,若是郑姑娘能在牛四身边多顺从一些,那她起码还能像个人一样去生活。但依姜静婉断入的这一段经历来看,郑姑娘此前必是生活优渥,自尊高傲,是断断不肯轻易屈从的。姜静婉有些替那姑娘痛心,因为她在奴隶住所见过类似的事情太多了,一开始不屈从的人也多,左不过多熬一些时日,到头来还是会屈服,除了屈从,别无出路。说得现实一些,倒不如最开始就认命些,也能少受一些罪。
大概郑姑娘细皮嫩肉,不消几次折磨就会顺从了吧。若是顺从,姜静婉反倒会替她松一口气。因为她知道,那样才能在牛四这样的人身边讨日子过活。就看牛四那样子,像狸猫看见老鼠似的,不把老鼠捉弄得再也不反抗了,他是不会停手的。
江芥翻开案卷,默读浏览了一番。起先还不觉有什么,待到对牛四的案卷越来越了解,姜静婉看到,江芥那拿案卷的手不知不觉抖了起来。
姜静婉不识字,只能先看看江芥的反应。江芥似是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忍着才把案卷继续读下去。
姜静婉心里一沉。难道江姑娘竟是咬牙不屈了很久吗?到底是遭了什么罪,会让江芥连断入都没去亲身经历过,光看案卷就能气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