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已经起身准备走的人,许羚像才反应过来般开口道:“殿下。”
对着那丝毫没有打算回头的背影,她掩下涩意,尽量让声音平稳些。
“殿下,我需随粮队先行返京……”
“准。”
许羚的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走远了,那一个“准”字,简洁了当,满是疏离,是两人未来近三月间最后的对话。
也不知某人晚间辗转难眠时会不会有那么一丝的后悔。
一个时辰后,建康王府正门门口,许羚与霞月作别,翻身上马,随着车队出城,此一去,万事皆再无回转之机。
按照计划,五十万石粮将分为四批从锦洲出发,顺着嘉冠道、榆林道、宛城道、松重道分延,绕过甲门山与百尺水道,汇于淮川南岸。淮川一带船运走私不走官,为了安全,许羚已提前至崇洲寻求庇护。过了淮川,时已三月,雨水渐多,彼时行路受阻,沧州地小却近朔州,是避开京城耳目囤粮之佳所。沧州太守,政绩不显,据悉隶属恩王之下,倒是可以从中斡旋一二。这边安顿妥当后,三洲的税款也差不多会抵达京畿附属,到时候只要想办法拖延时间至北疆战事起,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将这笔税款送至朔洲。
马背上,许羚拿着九州地图,沉下眸光。四批粮,许羚跟的这一批是量最多的,所以走的也是最短距离的榆林道,她需要尽快将粮送到南岸,然后提前渡川去往沧州以做准备。
只是……运粮的动静终究还是大了,哪怕他们已经再谨慎不过了。
扮成粮商的众人被一伙拿着砍刀的匪徒拦在了路上。对方眼露凶光,面容狰狞,浑身散发着血气,实乃杀人放火之辈。
许羚的手握住腰间软剑的剑柄,在要抽出的前一秒松开,在对方举刀扑来时,拿起马边挂着的弓箭,拉弓一放。
箭矢如光,猛地扎入最前方那人的胸膛,余力带着人向后飞去。
一箭撼住全场,无论敌友。
“杀。”
对于许羚来说,眼前这些人手上沾染的鲜血足以让他们万死不惜。
混战结束在三刻钟之后,比起莽撞无规章的匪徒,护送的队伍皆是训练有序的卫兵,两相毫无比较之力。
将过道清理干净后,为首的卫兵走到许羚的面前,“大人,队伍无人死亡,只有十余人受了伤。”
许羚的目光在负伤的几人中间转了转,然后才收回。抬头看了眼天色,下令。
“整队继续前行,十里外有村镇可暂作休整。”
车轮碾过黄土,留下深深的车辙痕迹,队尾的人挂着竹枝,配合默契地将痕迹掩盖。
出发至今已有五日,来劫粮的匪民也越来越多。
不只是榆林道这边有这样的情况,其余三条路也同样出现了,虽然粮米有所亏损,队伍有人伤亡,但最终还是保住了大部分的希望。
“还有两日我们便可抵达甲门山,但甲门山上的匪徒可不是我们这一路过来所遇上的那种水准。各洲藩王也曾派兵围剿,但皆以失败告终,所以我们必须小心为上。”
卫兵长心事重重地对着围在火堆旁的人说道,话音落,众人皆拧起了眉头。
许羚表情不变,但眼中的情绪却是一变再变。她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今晚无月,星光黯淡,时不时的还有凉风吹过,加上耳边的话,平白地添上一分寒意。
“大人,我们应该怎么做?”
卫兵长见许羚久久不出声便将目光投向她,却见对方望着夜幕发愣,故而出声问道。
许羚低头,眼中闪过一道流光,再转向卫兵长时,嘴角已带上了笑意。
“陈达,召三十精卫过来。”
一日后,有一队人趁夜袭上了甲门山,他们借着无月无星的优势,提前灭了匪寨内的火光,又利用随身带着的泻药、迷药,让全寨人失了反抗的能力。
即使有几个漏网之鱼也都被潜伏在暗处的卫兵给生擒住了。
匪寨内,大平地上,歪歪斜斜地捆了一大堆人。妇女小孩老人倒还好,都老老实实地被绑在了椅子上,但那些青壮年的男人就只能蜷缩着身子倒在冰冷的地上了。
有个长相豪放的中年男人,面目狰狞但仍旧口不择言地肆意谩骂,许羚坐在他们面前的椅子上,充耳不闻。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这匪寨的老大了,看他那满头大汗的样子,想来应是忍耐到了极限,想到那药效,嗯,许羚表示佩服。
“大当家的,要不我们好好谈谈?”
“谈个屁,你个小白脸废话怎么这么多,只会耍些下三滥的手段,老子看不起你。你要杀便杀,老子绝不妥协。”
“嘿,你怎么说话呢?”站在许羚身边的人出声,下一秒便将刀架在了他的肩上。
男人面容一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人给拽了回去。
那人窝在他耳边,轻声劝道:“大当家的,你可得冷静些,好好想想我们这些兄弟们。”
许羚眉眼间自始至终都带着浅浅的笑意,唇角上扬一小弧度,像画中的白面郎君,风神俊朗,看的那些小姑娘们心神震荡,面泛桃花。
她将眼前众人的眉目官司看的清清楚楚,也将他们的私话听的完完整整,虽有意外之事,但也不至于多废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