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看着,一边问舒鸠道:“长奉呢,他什么时辰到的,怎不在军中?”
“项三哥?他也回来了?”舒鸠惊道。“没听说啊?”
史可凡敲着桌案的手应声停住。
一叶知秋意,迎风离群去。叶片旋转飘飞,从小窗的栅栏里滑入,落在昏暗的牢房里。
双手捆缚的项辛被一泼凉水浇头而下,猝然转醒。眼前是穷途四壁的牢房木柱,站着狱卒一应数人,扯镣的扯镣,架刀的架刀,各个凶神恶煞。
马四喜则在栅栏外捧茶端坐,见项辛醒来,啐口茶沫子道:“醒了?速速交代吧。”
项辛深吸一口大气,嘴中吐纳浊雾,肩背肌肉硍硍作响。“多谢马飞骑,倒让我好好休息了一通。”
马四喜对他于田家堡暗室内展现的神威依然心有余悸,是以不敢踏进牢房。他怒摔茶杯在地,手上一张白纸刷啦作响:“谋杀镇抚使的供词画押,爷爷已替你办好,下面我问你答,休要多言!”
马四喜眼色递出,旁边狱卒啪的一鞭抽在项辛身上。他神色吃痛,嘴里却不吭半声,只一双虎目盯的栏外马四喜浑身发冷。
“你且听好,那与你同谋的妖女现在何处?是甚身份?那堡内的食人虺兽又是什么由来?快快招来!”
项辛哂笑答到:“虺?什么虺?你失心疯了吧?安敢在此狺狺狂吠!?”是把他原话又学了一遍。
马四喜满面涨红,立刻吩咐鞭子招呼。啪啪啪三鞭接连打在项辛身上,留下几道红印。
“你这泼皮,鹦鹉学舌可没有好果子吃!”
项辛眼中杀气大盛,斜眼盯着那持鞭人,低声道:“再敢动一下,必取你命。”斗室内如降寒气,狱卒手心发凉,竟被他气势慑住。
“你……”马四喜不待开骂,又看见项辛眼神转了回来,下半句生生噎回肚里。
“你倒不怕我赤伍军向你问罪了?”
那肥头大耳的马四喜面上落汗,慌忙擦去。“我是秉公办事,身正背直,有何可怕?什么狗屁赤伍军,残兵败卒,也敢言勇。现下灵州城里是金公公坐镇!”
项辛眼神一动,瞟向马四喜身后,即又闪回,再道:“当真不怕?”
“怕你祖宗!”马四喜直接从长凳上蹦了起来。
“……你应该怕。”
一只手突然从后方拍来,由马四喜肩上按住。雄浑力道层层压下,迫着马四喜坐回凳上。
他惊惧且回头,见史可凡正冷冷立于身侧,两只鹰目如视肥兔,正说道:“畏赤伍者长岁寿,从军的竟有人不知道么?”
项辛见师兄赶到,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眼见玉琢似的李应乾从史可凡身后闪出,也不奇怪:他这师兄连日来把徒弟带在身边,由早到晚形影不离,倒似亲儿子一般。
看着五皇子身影,项辛忽然有些挂念真吾。
马四喜抖若筛糠,讪讪道:“不知宣威将军驾到,怎,怎么也不通传则个。”
“听闻有人抓了我兄弟,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碰上有人辱我赤伍名号,马飞骑觉得如何处置为好啊?”
言者有心,听者胆裂。马四喜扑通坐倒在地,直摆手道:“玩笑,玩笑而已,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只当听个屁响罢了。”
史可凡一脚踹开牢门,抽刀划断了捆绳。项辛边舒拧着腕子边道:“你怎知我被抓了?”被问者狡黠一笑:“找到昨日轮班的掌门使,略施手腕就招了。这蠢货倒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
项辛跨门而出,众狱卒哪个也不敢拦阻,纷纷退作两旁。眼波流转的马四喜不住瞟向外通逃路,双腿却疲软无力,堪堪坐起也是不能,心下大骇,几欲尿崩。
“左神武军护军中尉,大寺监九百岁到!”一声高亢的通传突然响彻黑牢,马四喜喜极而泣:“金公公,金公公救我!”
话音落处,两排神武军鱼贯而入,后跟四个随从小厮,各人眉清目秀。当中走出一身材瘦高的老者,虽眉发清白,皮相却光滑细腻,几无皱纹。
观其顶上幞头高耸,绣双翅暗彩朱雀;身着紫金圆领紧袖袍衫,袍下施一黄纹佩玉横襕。虽身形窄削,依旧气象逼人,正是金建德。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史可凡与项辛对视一眼,不知他此来又有何伎俩。师兄弟举手正待行礼,忽见金建德急步跨下台阶,冲到二人近前,操着近乎女子的尖声喊道: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