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分成两块区域,东面如同如今不少中药房那样,当年应当是药柜和有许多安放小抽屉的药格高大柜子。或许是现在这店主为了营造古韵气氛,也许是这些实木家什不好处置,就这样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药柜上还摆放着捣药的铜臼、碾药的铜碾和切药的铜柄小铡刀。这些黄铜制的东西年代久远,被主人摩挲得金光闪闪,很是惹人注目。
店铺的西面靠里应当是端木大夫坐堂接诊的地方,靠门口处大概是患者们排队候诊的地方。如果能回归原貌,可以想像得出,西北面应当摆放着古色古香的诊桌和大夫坐的太师圈椅,还有供患者坐的方凳。而靠门的位置则应当摆放着一排或两排甚至三排实木长条凳。如今这些摆设已全无,代之的是成凹形的三面铝合金架子的展柜,上面摆放着样式别致的据说是过去皇家巡幸平德所用的器皿、把件工艺品。中间的空档地块则放着一个大理石围木框的圆桌,圆桌四周有六把同样是圆面腰鼓形状的实木凳子供顾客小坐。看这套桌椅古朴风味,想必是从里院正厢房客厅里搬过来的古董家什了。
开店的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精瘦的男人,留着寸头,一身绸缎服饰,足下却穿着一双与那身衣服不搭配的皮鞋。他的手里端着一只看起来年头颇久的紫砂茶壶。禹若冰猜想,保不齐那还是端木家祖传下来的东西呢,如果放到北京、上海乃至香港的大拍卖行去估价,恐怕得十几万至几十万哩。
正在和长得娇媚的营业员调笑的老板看到有客人三三两两地走进店来,神态大喜,赶紧迎上前去,腆着皮笑肉不笑的猴儿脸问道:“欢迎贵客光临。随意看看吧,我这里出让的都是大清历代皇帝来平德避暑时用过的臻品呢。”
行里的规矩,货真价实的老古董件不叫“买卖”,只能说是“出让”“受让”,这和到佛教用品商店里买东西差不多,大到一尊佛像,小到一把香,要买的话只能说“请”,否则就是对菩萨神明的大不敬了。
老板的眼力架倒不差,一眼就判断出禹若冰俩是有钱的主儿,至于后面的两拨,大概是随意进来逛逛的。他像蜜蜂盯上花儿,亦步亦趋围着俩人转,看到禹若冰的目光落在哪个物件上,就不厌其烦地介绍。
“先生好眼光,这是康熙大帝当年用过的珐琅饭碗。”
“这是乾隆皇帝去平德时留下的大明宣德炉呢,当年明宣宗朱瞻基只铸造了三千只,除了北京城的故宫博物院之外,您怕是难得见到这般臻品喽。”
老板很精明,他把店里的物件说成与“真品”音似的“臻品”,大概是为了规避有顾客告他是欺诈吧。禹若冰是人,自不待说十分明了其中的猫腻,就连秦苏怡等人虽然不是字匠,也晓得这老板是在打模棱两可的擦边球哩。小靳大夫忍俊不禁,指着展柜下面那一摞铜炉插嘴说:“老板哟,真没想到在隆兴这小县城里遇见一位亿万富贵啦!听说一只宣德炉价值好几千万,你这里有十多只吧,你不是身价少说也得几个亿吧?”
轮到老板无法搪塞了,只好承认道:“嘿嘿,俺这儿卖的是仿制的工艺品,不过做工精细,和真品相差无几,先生您买一件带回去把玩?”
“是啊,别说老板你有这么多,就是只有一只正宗的宣德炉,换的钱能买下几十座你这店铺和宅子呢。” 禹若冰适时地把话题引到这店铺上来。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指着铺面里东边的药柜等物件问道:“这里原先好像是药铺吧?”
“先生好眼光。您初进宝号,一眼就看出这房子的来历了。” 老板邀请禹若冰俩到那圆桌旁坐下,招呼女营业员泡一壶茶送过来。见到汪铭他们仨也凑过来坐下,来的都是客,便也不好拒绝。
待到上茶之后,那老板娓娓道来:“这宅子的年头可久了,是大清朝的清穆宗同治年间一位退老还乡的县太爷建的,算起来有两百多年了……”
“哎哟,那不是古建筑物了嘛,咋没见地方政府挂的物保护牌呢?”小董大夫好奇地插嘴问道。
老板撇撇嘴说:“俺们这从东到西一条街,甚至包括大半个县城,哪一处房子不是上百年前建的!真要政府挂牌保护,千把座房子,谁顾得过来哇!”
禹若冰见过世面,心里明白一旦政府挂牌定为“物保护单位”或“历史化遗迹”啥的,那是要掏钱给修缮费、维护费的。瞧这隆兴县经济不发达,倘若真要一一挂牌,这笔开支可是不少哩。所以全国各地只要是不那么特别重要的处所,当地政府绝对不会伸手找自己的麻烦。正因为如此,难怪我们的祖先留下来的许多好东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啊。
“老板,这宅子是你家祖传的吗?”禹若冰问道。
“这是我租的。”老板摇摇头,坦诚地说:“这里原先是一家县里有名的药店,叫‘同生堂’,听说祖先是大清皇帝家的私人医生,曾跟随皇帝从紫禁城到平德避暑围猎,到这里看中了这地块儿,便买下来打算以后养老。大清朝亡了没有多久,他就回到这里,并且开起了药店,多亏这儿风水好,听说那生意好得很哩。”
秦苏怡抿着小嘴嫣然一笑,心里暗道:“说什么房子风水好才生意兴隆,那是人家端木大夫父子医术高明好不!”
“后来这药号咋不开了呢?”禹若冰追问道。
“听说是犯了什么事,店铺和宅院全被查封了,人也畏罪潜逃了。” 老板也说不清楚。“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前几年,店铺的封条撕下来,我看着这地段门面好,就租下来开了这家店。先生、太太,您们大老远地来一趟也不容易,顺手捎两件带回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