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川(3) 前世婚约,贩卖祝福。 (第1/2页)
“大人,货差不多都整好了。”
陈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羚敛去眼中思绪,别过头,朝着后边颔首。
支个几盏烛火飘零的灯笼,车轮滚动的声音渐渐在黑暗中出现,往北前行。
午夜时分,车队在城门外停下。按照安排,分为几拨人相互守夜,以防不测。
他们需要在这儿静静等候,等待朝阳初升,等待辰时门开。
许羚背靠大树,曲腿坐在地上。不远处是旁人生起的火堆,在漆黑寒冷的夜里,散发光热。
陈达将水壶递到许羚手边,等人接过后便撩袍往地上一坐,动作随心肆意。
他拿着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粗树枝,一手支着脑袋,一手用树枝撩拨着火焰。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倒是将往日里面上的硬挺消磨了几分。
他嘴里轻轻地哼着调,时快时缓的,不成曲音但也算歌。
“陈达,你也去休息会儿吧,我这边没什么要吩咐你去做的了。”
许羚注视着手上的水壶,拔开盖子喝了几口,而后便漫不经心地摇着它,目光落在陈达脸上。
陈达转头,对着许羚憨憨一笑,也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地坐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许羚见状也不说话,她的脑靠在树身上,眼睛透过树冠往上看去。
今夜倒是没什么云在天上,想来明天定是个好日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下清脆的铜锣声将许羚从睡梦中唤醒。
初醒时,眼中还带有几分迷离,但不消片刻便恢复了神智。
许羚转了转发酸的脖子,扶着树站起身来。
一行人差不多都清醒了,许羚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而后唤来陈达,对其耳语了几声。
半盏茶后,有几位面容疲惫的卫兵跟着陈达来到了许羚面前。
许羚对上陈达确定的目光后,没说什么,抬脚越过几人朝着已经打开的城门走去。
运粮的队伍过于庞大,不适合全部进城,但连日来的赶路又过于辛苦,所以许羚便让陈达去队伍中挑几个状态最差的进城休整一番。
另再挑出一拨人进城购置物品,补上消耗掉的物资。
许羚递上,缴纳了进城税,成为了今日第一位进城的外乡人。
街道两旁摆满了摊席,但因时间尚早所以并没有多少摊主开张。许羚随意地左右观察了一下,记下大体的位置后,便继续往内深入。
她想去看看那面万人墙,那面记载了不屈之志、虽死尤生的血与泪。
延安城的东南角,无声矗立着一面血迹斑驳的老城墙。遥遥一看,肃穆无言,它很高,许羚仰着头都看不清它的顶端,它很矮,上的每一个名字都被人细细描绘。
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充盈在心头,她一步一步地走近,抬手抚上面前的一道人名。
“卓颂喜,是善颂善祷,欢喜欢愉吗?”
“是顺颂时绥,喜乐无忧。”
右边,有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许羚的手指在石壁上明显地停顿了一下,而后转身面向来人。
果然,是他。
来人一身粗麻布衣,手臂弯处挂着一只木桶,木桶边上还搭着一块灰布,头发随意地抓起用树枝撑着在头上,眼前几缕发丝随意耷拉着,将那双晦暗的眼睛半遮半盖。
脚上穿着粗制的草鞋,走动间发出“沙沙”的磨搓声。
等人走近放下木桶时,许羚这才发现桶内还有水。
“你是外来的吧,也来看这么墙?”男人弯腰将布丢进桶里,然后捞出拧干,头也没抬直接将布递到许羚面前,“拿去,一起擦。”
许羚神色一滞,完全没有想到,但还是下意识地伸手将布接过。
手上的布透着冰凉,湿漉漉的潮气从手心传到心口。她看了男人一眼,也学着他的动作走到一边开始擦拭石墙。
“小伙子,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名字,是我儿子的。今年啊应该跟你差不多大了。”男人朝许羚的方向看去,见她认真的模样,也就起了攀谈的心思。
许羚回望过去,男人眼中的自豪异常明显,宛如朝日耀眼。
“他是令您骄傲的人吧。”
“是啊,可不是嘛。五年前,他随着吴将军抗敌时,我就知道我的儿子不是孬种。可是啊……”男人的神色转为哀伤,“我倒希望他能像他的名字一样,喜乐无忧。”
许羚沉默着挥动手臂,紧抿下唇,他们死于守城,死于敌侵,死于算计。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啊,怎能死于高位者制衡的谋算呢?
压下愤怒与眼角的泪意,许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想将心头的憋闷都给叹干净了。
“卓先生,邺城许度,特来拜会。”
许羚躬身作揖,抬首间,对上卓琅意外又不意外的眼睛。
几年后,有人来问他,为什么他致仕多年又重返朝堂,卓琅只讳莫如深地笑了笑,他想他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忘了那天许羚对上他时,那眼中的坚定与不屈。
从那时起,他便知道,眼前的这位少年有着打破一切,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骨气,他就像一团火,可以烧尽世间所有的污秽沉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