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思引》
樵渔唱晚
“轰”一声巨响,天上打起了雷,惊得人心一颤,霎时万籁俱寂,貌似天公大发雷霆,整座森林都害怕得躲了起来。
骤雨停后,考古队整装出发,一行人小心翼翼地顺着溪流走,冲下的雨水时急时缓。
到了山谷末处,凸起了一摊摊黑腻腻、阴沉沉的泥潭,长短不一的水道纵横,腐烂发臭的岩石错落。
褚洄作为领队走在前面,四面的山体皆朝黑水的方向倾倒,身在其中,压迫之感让人透不过气来,像极了被众多怒目天神重重围困、看押的牢狱,绝望压顶。
这个地方应是曾经发生过无比惨烈的灾难或是战争,不计其数的人死去。
沼泽的面积可能本身不大,随着时间的推移,陵谷沧桑,地貌不断发生变化,使得沼域的面积越来越广阔,沼泽就变成一个贪婪巨恶的怪物,吞噬了这里的一切……死尸、骨骸、坟墓、怨气……沼泽变得又黑又沉,从而沦为人间地狱。
越往沼泽的深处走,脚下的路就越发泥泞,周围被无边的灰暗包裹,白戚戚的迷雾在水面上盘旋,阴风阵阵,那声音仿佛是扼住脖子发出来的,令人头皮发麻。
众人沿着脚下曲折不堪的泥道,硬着头皮一直向前,每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平安无事地通过这片沼域。
突然几道白影倏地闪过,伴着嗓子眼里发出的尖叫声,先后有两个人跌倒,不知是被吓得趔趄了一跤,还是被鬼影扑倒在地,泥汤四溅。
雾气的形态诡异非常,好像一个个模糊的鬼影飘忽在沼泽之上,白色的手臂在半空中乱舞,飘然的银发好似一条白绫欲夺人性命,那两人摔了一身泥,互相搀扶,狼狈地爬起。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水下的世界变得清晰,褚洄不经意间低头,无数张苍白的死人脸浮现,皆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狰狞恐怖。
黑沼就像一座巨大的水牢,水草犹如一根根粗大牢固的绳索,将数万亡灵生生世世地困在水牢之中。
褚洄似乎看到他们在死命挣脱,没有皮肉的双手不停地向上抓挠,想要冲破封印爬出来,近乎疯狂。
褚洄忽而抬首,望向四面大山,原来天神在此日夜死守的是黑水幽深之处的妖魔鬼怪,她的目光再度垂下,一张张的死人脸竟然消失不见了,像是全部堕入了无底的深渊。
刚刚所见所感皆是幻觉?
褚洄直起身,环顾四周,晨曦变成落日,白雾变成灰烟,山体变成城楼,黑水变成血河……那一刻,她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更加惨绝人寰的世界。
烽火狼烟,刀剑乱舞,四面八方,箭如雨下,摧城无阻,伏尸百万,哭声撼天,血染大地……
褚洄迷茫地走在城中,躺在地上肢残的士兵奄奄一息,冷光闪过,血液如瀑涌出,雪白的刀面映射着她惊惶的样子。
黑暗深处的梦魇是无尽的杀戮,困在幽水之下的亡灵皆是无辜身死的黎民。
褚洄不属于这个世界,只能做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人倒下、死去,却无能无力……
转眼间,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银发如霜,战袍如夜,凛立在烽火之中,手中紧握一把通体烧红的古剑,剑尖还淌着鲜血。
不知为何,心突然猛跳,褚洄捂住胸口,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令她仿惶不已:“我为什么会这么难过、这么悲伤?”
跨越时空的相见……你究竟是谁?
褚洄惊醒,一身的冷汗,她左右看了看,其他人还在熟睡。
幸好,这只是一场梦。
天亮了,考古队又开始新一天的寻找。
褚洄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绊,收养她的老夫妇已经过世,留给她一大笔遗产,褚洄是探险爱好者,经常跟着考古队上天入地,并给予经济上的资助。
这次是寻找消失了千余年的南穹古国,一个神秘且诡异的上古遗国,由于时间过于久远,且缺乏字记载及其他考古证据,有些学者并不认同南穹古国的存在。
考古队在草木茂盛的山林里穿行,走得格外小心,一人说:“怎么起雾了?”
林子静得怪异,浓雾弥漫,四周灰蒙蒙的一片。雀鸟倏地从树枝上惊飞,他们闻声回头,在不远处传出奇怪的声响。
此时的气氛压抑极了,不知谁的一声“快跑”,所有人头也不敢回地狂奔。
不知跑了多远,褚洄竟望见一座似有似无的月华明山,半隐半现在云雾之中。她停住脚步,因为用力过度,两条腿都跑麻了,上气不接下气。
山的背后是一轮圆月,看起来十分古怪,大部分被高山挡住,只露出一隅。
晦涩的月色下,林间的叶影参差,光怪陆离,考古队的人拿出指南针和地图,仔细确认南穹古国遗址的位置。
一行人又勉勉强强地走了两个多小时,阴风在山沟中刮过,发出的响声无比瘆人,像是野鬼在哭嚎。
考古队径直向上攀登,每人的手里都举着手电,目的是照明,其实是为了壮胆,只有眼前越明亮,心里才会越踏实。
爬到半山腰,夜也深了,褚洄发现大山之中的一处洞穴,她进去察看,并未发现异常,决定在此过夜。
褚洄睡不着,坐在外面的石头上守夜,四下寂静无声,山林透着细细的冷,昨晚的噩梦始终让她惴惴不安。
褚洄望向远方,回想这十多年,她走过很多地方,大漠、古镇、雪山、雨林……隐隐觉着山海的那头是归处,魂牵梦萦。
夜里散发的寒意爬上身,火堆周围飘浮着灰烬,山风掠过,火光跳动,人的本能是可以预知危险的,褚洄发觉异样,举起手电,原本低矮浅口的山洞蹊跷地冒出一条狭长的甬道,通往未知。
褚洄揉了揉眼睛,不知是自己眼花了,还是又出现了幻觉,连忙叫醒同伴,他们也看到了,甬道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山洞里平白无故地出现一条道路,其中一定暗藏玄机,褚洄跟考古队的小周会些拳脚功夫,打算先行进去摸个底,其他人在洞口待命。
两人一手举着电筒,一手拿着武器,向里探步,心提到嗓子眼。
相较于妖魔鬼怪,更可怕的是望不到、摸不着的未知,她们走了很久,甬道仍然没有尽头,心里发怵。
在死寂的环境,说话可以适当减少内心的恐惧,小周声音细微:“褚洄姐,你不会害怕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褚洄笑了笑:“如果是孤军奋战,我当然害怕了,但我不是有你们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