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也太……太干净了吧?”尤肖之前没来过“后面的屋子”,只知道是裘春盏隔开的卧室。
尤肖以为至少是有张单人床的,谁知道,除了一桌一椅一灯,一张地铺外加今天支起的一张床椅,真的是干干净净。
尤肖突然都有点觉得自己的工资拿着怪不好意思的。
裘春盏笑笑:“创业不易,多多理解。”说着,出去锁上店门,又确认好店里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没有东西会被雨水浸湿,才返回小卧室。
“啧啧,突然觉得……做个大人可真难。”尤肖夸张地摇着头,试了试那张床椅,确定坐在上边一动弹就嘎吱嘎吱叫个不停的它不会被自己压塌以后,才放心地躺了上去。
“你放心吧,它就是吵了点,质量还是有保障的。”裘春盏给他扔了张薄毯:“谁不难啊,在读的时候,不也都觉得……自己好难。”
“是啊,不过,至少,读的时候都知道自己有依靠的吧。”
尤肖这句话说完,黑漆漆的小房间里静了许久,才响起裘春盏一句悠长的叹息:“是啊。”
裘春盏想起来,那天,从早上开始,就断断续续下着雨,到晚上,雨更是如柱如流,店里一整天都冷冷清清的。
裘春盏手上折着玫瑰,想着些陈年往事,小店收益微薄,他想放弃。
他发觉自己有些不情愿,可是……
忽然风铃急急一响,门口闪进来一个人。
他赶忙站起身来看,那是个女人,手忙脚乱地收了伞丢在门边,似乎很着急,又很兴奋,往店门口的垫子上跺了跺脚,没管水迹干没干,便迫不及待地扑倒那个摆着花瓶的柜子前,取了朵红色的折纸玫瑰,才抚了抚胸口,平复了心情,抬眼寻了一周,向呆在一边的裘春盏问道:“这个、卖吗?”
她的脸上是裘春盏无法描述和理解的惊喜和急切,于是他一时不知所措:“啊、这……可以送你。”
这花的寓意裘春盏并未对别人说过,摆在这里算是装饰,也算是缅怀故人,不论从哪个意义上来说,他从未想过用这些玫瑰交换钱财。
“那怎么行?”那女人一手玫瑰,一手颇有些艰难地从包里取出了十元纸币,递给裘春盏,“这些够吗?”
裘春盏没推脱成,只好收下了。
他捏着那张十元钱,钱很久,像被很多人,揉过很多回。
于是,十元钱,便是一枝玫瑰约定俗成的售价了。
之后女人每天都来,带走一枝折纸玫瑰。
从此,裘春盏每日折玫瑰时便多折一朵,时间长了,他隐隐约约觉得那个女人购买的玫瑰里似乎含着什么顺序,但也并不想仔细追究。
直到那一天,那女人来得早,似乎也不急着去做什么了,从花瓶里取出一枝白玫瑰,在店里逛了逛。忽然,她随着自己的目光停在一本前,似乎犹豫了片刻,她抽出了那本,没有看标价,收在怀里。又在这家小店里四处看了看,从货架上取了一支墨水,来到收银台前。
“买花送朋友吗?”裘春盏接过花和墨水,随口问道。
女人摇摇头,把递给他:“我弟弟喜欢。”
裘春盏心里莫名咯噔一下,接过,留意了下名,顿了顿,在计算器上打价格的手指微微颤抖,“一共五十二。”
装袋时,裘春盏又看了眼那本名为《玫瑰》的,趁女人在钱包里找钱,悄悄打量着她的眉眼,不知为何,竟真的感到几分熟悉。
女人付了钱,道过谢,左手怀抱装着、墨水与玫瑰花的纸袋,右手推开门,风铃清清地响了起来,声音轻飘飘地飞起来,像清透的泡沫一样在空中碎开。
裘春盏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抬起颤抖得几乎要不受控制的左手,目中几乎失神。
他意识到,那个女人似乎和自己一样,徒借新物思旧情。
只希望思的不是同一件事情才好。
然而,这款玫瑰的折法的确非常独特。
是当初,爷爷教给他们的。
“当初你们爷爷,就是靠这漂亮的小玩意儿追到我,”奶奶坐在摇椅上,笑靥如花,“后来呀,你们爸爸,别的没学着,光学这哄小对象的把戏了!”
后来,裘春盏有点怕那个女人的出现了。
他依旧一日折十八朵,除去被女人买走的一朵,其余都用来祈祷与追思。
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他早已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害怕,还是愧疚。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
尤肖念叨着没想到那床椅躺着还挺舒服,裘春盏安静地,在折今日的追思,明日的花。
几日后,尤肖请了假,与家人一起去墓园祭拜故去的长辈。
正要离开,尤肖看见了那个女人。
她今天没有化妆,也没有穿一身精致端庄的西装。
雪白的,荷叶边领的短袖,雾蓝的,长及脚踝的纱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