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这么吵,外公会被吵醒吗?
她看着棺里静静躺着的外公,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睁开眼睛、坐起来,然后告诉我们,他没有死,这场葬礼只是一个玩笑。可是不管葬礼现场多么喧闹,不管他的孩子们哭得多么撕心裂肺,外公只是静静躺着,闭着眼。
她的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外公最疼爱的表妹,早已泣不成声,可是外公啊,都没有来安慰她。
她知道,外公是真的要离开我们了,不回来了。她突然想起,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关于外公的画面,是外公停下了摩托,捧着一篮子冬枣给在门口等待的她和表妹。是外公给她和表妹买来漂亮的蛋糕。是外公黑黝黝的脸庞上挂着的笑……她与外公相处不多,但每一个画面都那么温暖。
葬礼的程序很复杂,她抽噎着,茫然地跟着大人团团转。
突然我想到,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一定不要葬礼。
我不要其他人为了我那么累、那么伤心,我要他们都为自己好好活着。
《核桃》
她的目光落在那半盒核桃仁上。
那是很久之前,很久,几个月到一年多不等,对于她未满十八的年岁来说,的确算是很长了。
父母听说核桃可以补脑,就买了很多。
她知道那是父母的好意,但她确实不喜欢核桃。不仅仅因为核桃干涩的口感,还因为核桃长得很像充满了血管的大脑。甚至可能因为难以言说的不服气、“我不补脑,也能考得好”的傲气、还有对父母建议,天然的、叛逆的拒绝。
以上种种,导致那些核桃被晾在一边,许久,无人问津。
一段时间过后,她该磨牙了。
她不是什么奇怪的啮齿动物变种,只是一年里总有那么几天,不久,大概占三分之二点五,想嚼东西。不嚼,就不高兴。当然,如果被嚼的东西味道好一点儿,可以获得更高愉悦值。
趁着还是可以任性的年龄,当然要多吃点。
可是她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零食,想起自己好久不去超市添置食物,长吁短叹却不肯放弃,意外地发现了被装在旧饼干罐里的核桃。
在出门和敲核桃二者之间徘徊片刻,她把核桃倒了出来,费尽力气砸碎了几颗,取了一块放进嘴里。大概是由于这核桃上面凝聚着自己的劳动价值,她接受了核桃在上下牙间被击碎时迸散的淡甘。
在没有零食吃的时候,这东西的味道也还不错。她想。
大概是因为放得太久了,有一些核桃已经变质。而她,作为一个吃货,却从来不擅长辨认食物是否变质,往往只有吃到嘴里才会发觉,然后急急忙忙吐掉、漱口。
某一天,一家人吃饭时提起核桃,她便如此抱怨。
给核桃贴了“费劲”“难辨好坏”等等标签之后,她没有再想。有零食便吃零食,而在没有零食吃又懒得出门的时候,她还是选择和核桃作斗争。
她性格急躁,在与父母争执之后,砸核桃也成了一种发泄的方式。
幸亏核桃长了那么厚的壳。她想,核桃仁才不至于被砸得稀烂,否则,自己可要对核桃泥发动二次攻击了。
这一天,争执再一次发生了。
其实不是多大的事情,可她就是没有办法冷静地解决。她为自己的急躁郁闷。把自己关了一会儿,肚子发出了需要核桃的声音。
诶,下次可要记得多吃点饭。
她走进厨房,有点丧气地抽出平时存放零食的抽屉,可是除了一个铁匣子,什么也没有。
她愣了愣。
没有零食,自然是因为被她吃完了,但是那铁匣子是?
等等,核桃呢?
“知道饿了?”母亲突然走进了厨房,“喏,今天有空,我把核桃仁都取出来放在那个盒子里了,喏,就那个铁的。坏的也挑出来了,多大人呀,吃也不会!”
她没有出声。
“哦,晚饭在锅里,看你下次发脾气还不吃饭,”母亲补充,句子里嫌弃满满,语气里却没有埋怨,“吃完早点睡,明早我可不叫你。”
说完,母亲转身离开。
她听见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她打开盒子,看着核桃仁,有小半盒。
一定花了很长时间吧。
她取出一块放进嘴里,苦涩很快蔓延在唇齿之间。
不是说,坏的都挑出来了吗?
她赶紧把嘴里的核桃吐了出来,看着那半盒核桃仁,笑了。
时隔多年,那小半盒核桃,依旧是最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