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握于掌心的玉简取下,叶青杨若有所思地蹙了眉。这份玉简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详尽,里头记录了上千种各类低、中、高阶草药,甚至还有二十余种丹方,其中包括三阶凝真丹方。
但最让叶青杨感到惊讶的却还是玉简内所记录的控火术及一门颇有些诡异的秘术。毕竟凝真丹这类丹药的丹方广为流传,只要有心,又愿付出一定代价,想要求得并不太难。
炼丹需用火,乃修界共知之理。因此上,几乎所有拥有炼丹师称号的修士都身具火灵根,非为其他,只因火灵根修士天生对火便有一种灵觉,控火时更易做到细致入微。
这块玉简内所记载的控火术名为《九转控火诀》,开篇第一句,便是“火,燬也。南方之行,炎而上,炎,热也;上,升腾也……”洋洋洒洒数百字的总论过后,便是一十八种控火之术,直看得叶青杨瞠目结舌,再没想过控火居然能有这许多花样。
然而最令她动容的却还不是《九转控火诀》,是另外的那门秘术《草木之心》。说到底,她修炼木系功法的时间可比接触火系要长得太多了。
“草木有本心,谁能知花语……”叶青杨喃喃默诵,心思却在不知不觉间飞回了当年的古月宗。记得初入古月时,她年纪还小,温婉可亲的师娘段沁云也尚在人世。
只是那时候,她便隐约听得人说,段沁云的寿元已所剩不多。段沁云乃水木灵根,所修习功法偏于木系,因此极擅打理花木,洞府内外一应花草皆由她亲手打理,从不假手于人。
叶青杨初初拜在刘玄甫门下时,因资质、悟性极佳的缘故,一年里头倒有多半年都在忙着破境、巩固修为,与段沁云见面不多,但每每见着时,她都无一例外的在打理花草。
后来,她又从师兄师姐的口中得知,刘玄甫与段沁云从前都曾拜在古月宗金丹真人丁栎门下,其后日久生情,便在双双进阶金丹后,举行了双修大典,正式结为道侣。
这之后,刘玄甫修为精进极快,一路破境臻至元婴,段沁云的修为却一直停留在金丹中期巅峰,久久不得寸进。金丹寿元五百年,不知不觉间,段沁云的寿元便已将尽了。
叶青杨那时虽不过双十年华,却已筑基有成,听了这些话后,忍不住跑去质问段沁云为何要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在花木上。而段沁云的回答,直到今天,她都还记得。
那一天,云层轻薄,阳光温淡,段沁云青衣飘飘,手持一把银剪,慢慢修剪着朱果枝上的枯叶。她的动作很轻又很慢,阳光下却优雅得不沾丝毫烟火之气。
她说:“‘草木有本心,谁能知花语’,青瑶,你身具天木灵根,本该比我更懂草木之心才是!”这之后,她们似乎还说了好些话,只是那些话,叶青杨大都忘了,惟有这句“草木有本心,谁能知花语”她却一直牢牢记得。
草木有心,能知春夏,会喜雨露。其喜阴者,阳处不得活;其喜阳者,阴处亦不存。
此之谓,自然之心。古籍曾推今溯古,云:大同之形,人为之形。群龙无首,师法自然,羽林怡然。自然之心,大道之始。
叶青杨正自端坐凝想,房门却于此刻忽然被人推开:“姐姐……”温晴探头进来唤道。
叶青杨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声惊得一个激灵,才刚的思路瞬间凌乱,再无头绪。
叹了口气,叶青杨转头道:“怎么了?可是有事?”
温晴摇头道:“饭已做好了,我来唤姐姐!”
莫名的被一顿饭打乱了一场即将来临的机缘,叶青杨却也无法去怪责温晴,只能暗叹机缘未到。站起身来,正要出门时,她却又忽然想起一事来,少不得皱眉道:“我记得从前家里有个林妈,如今却去哪儿了?等我们搬回温家,仍让她回来罢,这些粗活你就莫要再做了。”
温晴点头道:“我知道的,等明儿我就去寻林妈!”说到这里,她却又忍不住拿眼觑向叶青杨,半晌,方吞吞吐吐道,“姐姐,我有句话……也不知当问不当问?”
不以为意地笑笑,叶青杨道:“有话只管说便是,姊妹二人,有什么当问不当问的!”
不无迟疑地看了叶青杨一眼,温晴到底咬牙问道:“我想知道,若今日身无灵根的是姐姐,那……你会选择修炼《人寿诀》么?”
叶青杨万没料到温晴竟会问出这话来,一时不由呆立当场。
若我身无灵根,可会选择修炼《人寿诀》?
可会……以寿数为基,强踏修途?哪怕明知前途渺茫,大道不成?
会,或不会?
若不修炼,则为凡人,或自食其力、或依附他人;此一生,或平平常常、或荣华富贵,百年人生,恍如一梦。富贵贫贱,或能一争;生老病死,却由天定。
百年之后,闻榻前儿孙悲啼,念一生悲欢离合,一叹之后,魂归冥冥。其后又百年,岁月风尘,终究掩尽人生芳华,徒留一抔黄土、一块灵牌,与儿孙年年祭拜。
这样的人生,可是我想要的?
若我从前不是叶青瑶,不曾经历过那样的人生,不曾立于群山之上,俯瞰人世,也许尚能满足于这平凡人生,并于其中自得其乐……
但我……偏偏就是叶青瑶……
我是叶青瑶……也是叶青杨……
我的人生,可以短暂、可以明知前路断绝、希望渺茫,却决不能就因此沉沦,不做挣扎……
大道当前,虽千万人,吾往矣,纵巅峰难攀,愿死中途亦无憾……
一念乍定之时,叶青杨的耳边仿佛响起了一声脆响,灵虚三阶瓶颈悍然告破。周遭无数灵气骤然成潮,滚滚而来,直冲得立在她身边的温晴一个立足不定,踉跄的连退了好几步。
灵潮翻滚,如一个风罩一般,牢牢地将叶青杨包裹其中。温晴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眼,直愣愣地看向叶青杨,这还是叶青杨第一次在她的面前突破。
“这……就是修真吗?”她喃喃说道,心中那个本就不甚坚定的信念瞬间动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