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壑峰峰顶的宫殿群落虽因年久失修而渐渐破败,却并未影响到峰下的地宫。几名兔修手持青铜莲花灯袅袅婷婷地在前头引路,叶青杨则与胡玄彦一道并肩走在后头。这是一条直通地底的漆黑的、长长的隧道,难得并没有霉味与潮湿感,脚下也铺上了光滑的地砖,显然当初建这处地宫的人是花了大心思的。
胡玄彦道:“这条地宫原先与上头的宫殿相连,但后来宫殿没了,通道也就不通了。这条通道还是吾前些年搬来时命人打通的!”他语声虽是平淡,但却隐隐透着一份恨意。
叶青杨没去看他,只注目看向前头的几名兔修:“这里只有你一个狐修吗?”
“是啊!”顿了一顿后,胡玄彦才徐徐道,“天狐一族人本就不多,愿意跟着吾的人就更少了!”
叶青杨微怔了一下,不由得偏头看了胡玄彦一眼。能够觉醒九尾天狐血脉的人居然无人追随,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寻常的事。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胡玄彦耸了耸肩,平淡道:“因为吾并非纯正的天狐一族……吾的生身母亲……是个人修……”这件事于他而言,本是一种耻辱,他恨不得无人知晓的耻辱,但不知怎么的,这会儿他竟有一种冲动,想将这些事说出来,给眼前这个人修知道。
不意他竟会同自己说起这个,过了好一会,叶青杨才道:“那你能觉醒九尾天狐血脉也真是不容易!”
“是啊,的确挺不容易的!”胡玄彦嗤笑了一声,“族内长老也都觉得不可思议,天狐一族的高贵血脉居然出现在一个卑贱人修所产下的贱种身上。可能长老们至今都还不能释怀吧!”
叶青杨不答,心下却是不无疑惑的。事实上,这些年来,虽则兽修与人修一直都处于一种对立状态,但每隔一段时日,两族之间却总会传出一些风流韵事来,也时不时会有一些混血后裔出现。
这种情况一直到数百年前,兽修遁入深山,彻底与人修隔绝这才少有听闻了。但人族与兽修的混血后裔却都有一个奇异的现象,那就是这些混血后裔通常都随母不随父。也就是说,若母亲是兽修,那么她所产下的后裔,通常都有兽化的标志,如尾巴、耳朵等等;而若母亲是人修,则后裔基本都为人形。
只是天下万事皆有意外,叶青杨也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些,自也不好信口胡柴。二人沉默地走了一截,前头却已依稀看到了光亮。胡玄彦抬手一指:“前头便是地宫大殿了!”
地宫大殿之大,实是出乎叶青杨的意料。事实上,她甚至觉得,这座地宫可能已将整座千壑峰都给掏空了。大殿整体呈圆形,挑高的穹顶足有数百丈高,殿顶镶嵌无数珍奇宝物,珍珠贝母,黄金白玉更是满目皆是。殿内四面,摆放着四座神龛,只是但因龛上笼了轻纱,叶青杨并不能清楚看到龛内所供佛像。
但笼罩在龛上的那一层金色轻纱却是如烟如梦,看似轻薄,却连神念都不能穿透,显然也是珍品。
殿内铺设着整齐的方形黄金地砖,每一块上都浮雕有九尾天狐一族的往事荣光,雕工细腻动人,栩栩如生。整间大殿金碧辉煌,然而却只觉大气磅礴而不觉庸俗浮艳。
叶青杨不由感慨道:“见此大殿,便可想见天狐一族的过往辉煌了!”
一边,胡玄彦亦抬起头来,默默凝望着大殿穹顶,半晌方嗤笑道:“过往的辉煌,便如坟茔,不过一抔黄土,又何用之有?”说到最后,他忽然便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当下冲着叶青杨挥了挥手道:“蒙你所赐,吾如今受伤不轻,就不多奉陪了!”命几名兔修带叶青杨自去储物室后,胡玄彦一个转身大步的去了。
歪头看了看他,玄赤懒洋洋道:“这家伙还挺喜怒无常的!”
叶青杨淡淡应道:“或许是因为他过的并不好吧!”人生最苦,莫过于胸怀大志却志不能伸,胡玄彦这样的人,身怀天狐一族最高血脉,却偏偏只是混血后裔。这也就是说,只要天狐一族没到彻底倾覆之时,都绝不可能轮到他掌权,他的存在意义,可能只在于体内的那一丝觉醒的祖血。
不过这些事情,与叶青杨的关系实在不大。替二人引路的几名兔修,已有数人忙忙的追了胡玄彦去了,殿内只留下一名身材高挑、面目清秀玲珑的兔修:“客人请随我来!”那兔修轻轻开口,语声清甜。
叶青杨微一颔首,道了一声“有劳”便跟了那兔修一路出了大殿。那兔修一面走,一面温言道:“这处地宫乃主人在这几年里一力修复而出的,但因地宫布局复杂,主人得到的地图也多有残缺之处,因此许多地方都还封闭着,贵客千万跟紧了小婢,莫要胡乱行走!”
叶青杨本也无意闹事,又见这兔修言语委婉,态度温和,当即笑道:“你放心,我有数的!”
那兔修便冲她羞怯一笑,圆亮的红色双眸中水光盈盈,极是惹人怜爱。玄赤看得双眼溜圆,忍不住向叶青杨摇头晃脑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哎,真是可惜了这副皮囊了!”
唇角微勾,叶青杨伸手一把捏住玄赤那几乎找不到的脖子,眼神似带笑意地看它:“是吗?”
玄赤吓得一个劲的缩脖子,却怎么也挣不开叶青杨的两根手指,虽说那两根手指也没怎么用力,但就是给了它无尽的压力:“没有没有,我乱说的,乱说的!”它忙不迭地喊着,险些没哭出来。
叶青杨幽幽道:“原来是乱说的啊,我还以为你是好日子过多了呢!”手指到底是松了一松。感觉到她松了手,玄赤赶忙拍着翅膀直飞了出去,犹豫了一下,索性便飞到了那只兔修的肩上。
那兔修一直在前头引路,却是压根儿没发现后头的暗流涌动,这会儿眼见玄赤飞来停在她的肩头,不觉怔了一下,旋即冲着玄赤露出一个柔柔的笑容,且还伸手摸了摸玄赤的脑袋。
顺势地蹭了蹭对方柔软的掌心,玄赤却也没有做出什么太过的举动,毕竟后头还有个叶青杨呢,谁知道自己若是表现得太乖巧亲昵,那位会不会大怒,且回头设法折腾自己呢。
叶青杨自是不知玄赤心中所想,事实上,她压根儿也没注意玄赤,她只是缓步跟在那兔修身后,身侧的甬道很是宽敞,两侧每隔二十余步的距离都设有一盏鲛灯。碧色鱼尾的鲛女踏在浪上,美丽的鳞片熠熠闪光,双掌平托,掌心夜明珠闪动着月白色的光华。
玄赤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种奇异的灯饰,拍动双翅飞到了鲛灯上,不无好奇地打量着:“这是什么兽修?”它疑惑地问叶青杨,显然从前从未见过鲛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