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游戏马上就要结束了!”
韩非眉峰一挑,“哦,为什么?”
张良道“因为他们都不相信对方会为了共同的利益而放弃更好的出路,所以都选择了抢先背叛对方,唯恐落于人后!”
韩非淡淡道“与其被人出卖不如出卖别人。”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小人者,眼中皆是小人!”张良冷笑,眼中带着深切的鄙夷。
是这样么?安平君和龙泉君这样做仅仅是因为他们是小人?云淑皱眉。
“若尘,你好像有不一样的看法?”韩非瞧见云淑的神情,问道。
张良也看向云淑,等她开口。
“我承认以安平君和龙泉君他们的品性,做出出卖对方的事情很正常。但是,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很多人都认为他们能够做出舍己为人的事是正人君子,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面临过真正的死亡。”
云淑轻抿一口茶水,接着道“监狱中有许多的刑讯工具,便是针对许多这样自以为是的人。说到底,人之所为,到底逃不过利害二字。比如当今的墨家学说——非攻兼爱,受到许多百姓的追崇,不过是因为他的说法有利于平民百姓的利益,于上层贵族而言,是有害的,他们可以偶尔做点善事,博个好的名声,但你让他们善尽家财,你觉得可能吗?人家又凭什么要这样做?”
张良若有所思,道“韩兄,这是否就是荀况先生的性恶之论?”
韩非点头,“‘人之初,性本善。’这是儒家先贤倡导的性善之说。然而乱世百年,战火纷争,芸芸众生,弱肉强食,都证明了这个观点太过理想,太过善意。”仰头看着天空,只见苍穹白云悠悠,“老师虽是继承儒家道统的一代宗师,却敢于直面这样的现实,才提出了所谓人性本恶的理论。”
张良自然早拜读过荀子的著作,知晓荀子本是赵国人,之后游学到齐国,受到齐国国君的赏识,曾三次担任稷下学宫的祭酒。后来局势变化,荀子离开了朝堂,来到桑海兴建了小圣贤庄,传业解惑。虽一时难开天下之太平,却时刻不忘继圣贤之绝学。
他至今都还清楚的记得,当年自己在读到荀子“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离而归于暴”的主张时的通透以及震撼。压抑住奔涌的思绪,张良道“天下祸乱的根源就在于人为了生存而激发的自私之心。”
韩非赞赏的看着张良道“对!这就是我创立法家学说的立论之源!子房,你如果有机会也应当当面向老师他请教。”
张良点头“齐鲁之地,圣贤辈出,我一定会去的。”
园中传来踏踏的脚步声,一名士兵气喘吁吁的施礼道“禀公子,牢中传来急训,安平君和龙泉君求见公子,愿意招供!”
张良和韩非相视而笑。
“我们到亥时的时候再去吧。”韩非道。
亥时相当于现代晚上的九点到十一点这段时间。这个时间去,一来可以避人耳目,二来也是对安平君和龙泉君意志的折磨,没有什么比患得患失更能折磨人了。
“九哥,我也想去看看。”云淑心中打着自己的算盘。
“你去做什么?那个地方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该去的。”韩非拒绝,即便他对她抱着好奇和考量,但她毕竟是他的妹妹,而且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也挺喜欢这丫头的,他不希望她见到那些肮脏污秽的东西。
“九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从来都不打算做一个安安分分的公主,总有一日,我会离开这里,去天下游历。何况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保护,与其被迫看见这世上的肮脏,不如我自己主动揭开这层面纱!”云淑目光灼灼的盯着韩非道,声音中透着坚决。
韩非和张良都被云淑的话给惊到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她的目的是为离开,之前他们本以为她会利用她的聪颖来谋求荣华富贵或者是权势名利,但是从未想过她是为了离开韩国,游历天下,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和自信。
韩非沉声道“离开这里,去天下游历?若尘你可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危险?”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云淑回答,“九哥应该明白,红莲姐姐看似在宫中很受宠,但是父王的宠爱能有几分真就不用我多说了,一旦将来发生什么事情,红莲姐姐绝对是会被推出去的那个。就是九哥你,若是在韩国的存亡和红莲姐姐之间选一个,你也会放弃红莲姐姐的。我不想自己以后只能等着被抛弃,也许你可以说那是身为公主的责任,可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我不会为了一个腐朽到需要公主去和亲或者笼络臣下的韩国而放弃我自己。”
许是气氛有些沉重,韩非轻笑道“你已经说到如此分上了,我如何能不带你去?”
云淑笑笑,没说话。今日她也算是小小的和韩非摊牌了一次。
而张良则目光复杂的盯着云淑……
亥时三刻,云淑他们启程前往黑铁狱,这个天下最污浊的地方之一。监狱,除了像雎鸠台那样专门关押待定罪的地方,都是污浊不堪的,而黑铁狱又是韩国之最。在七国中,这样的地方有很多,没有最黑暗的,只有更加黑暗的。
几人随着狱卒向大牢身处走去,大牢中一直充斥着血腥味和其他各种难以言喻的味道,两旁关押的牢房有许多血迹斑斑或者残肢断体的人,他们把手伸出栏外,大声呼着冤枉又或者抱以其他不怀好意的目的。
韩非一派怡然自得的走着,似是在自家后花园闲庭漫步般优雅从容,而张良则是紧皱眉头,显然对这样的坏境极为不适应。
云淑将两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想,张良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还需要再练练,目前他和韩非这丫就不是一个段位的。不过她又觉得不管怎么样,像张良这般丰神清朗的人都是和这样的坏境极为不搭的。
“等等!”云淑出声道,“前面好像有情况。”
只见甬道的尽头挂着一盏绿油油的小灯,正一闪一闪的,极为渗人。
未待韩非发声,那绿灯就变为了四盏、八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