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
丑初时分(凌晨一点多),万籁俱寂,金城东门悄然打开,七百铁骑人衔枚马裹蹄,如幽灵般杀向城西南角的吐蕃营地。
深得公孙门真传的柳萧菲早已将敌军营地摸得一清二楚,七百精骑巧妙避开吐蕃大股斥候游哨,干脆利落除掉小股明暗哨,顺利摸到吐蕃军打造军械的后营。
“杀!”王霨一声令下,唐军将士搬开鹿角拒马,人如虎马如龙,如决堤洪流涌进吐蕃后营。
把守后营的吐蕃士卒毫无防备,有的尚在梦中就成了刀下之鬼,有的正要披甲就被利箭射中,有的刚出营帐就被马槊刺透,片刻功夫,一个千人队的吐蕃士卒就死伤殆尽。
“烧!”干掉守军后,马璘带着飞龙禁军将猛火油洒在堆积如山的梢砲、云梯、冲车之上,付之一炬。
冲天火光亮起,相距不远的其它吐蕃营地中传来阵阵骚动声。
“霨军使,撤吧!”骨咄支担心陷入重围。
“撤!”王霨当机立断,毫发无伤的七百勇士熄灭火把,借着星光向东潜行回城。
奔驰一里多地后,马璘驱马贴近王霨道:“霨军使,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
“太容易了……”马璘低声道,“观吐蕃主将用兵,进退有据,甚是稳重,当是心细如发之人。其军械重地的防守岂会如此粗疏?”
“追兵也太少了!”王霨惊道,“确实不对劲。”
“某猜测,吐蕃军当别有所图,故而无暇分心防护攻城器械。”
“别有所图……”王霨正思索间,金城内火光四起、杀声震天。
“城破了?!”马璘大惊失色。
“吾可往寇亦可往……”王霨瞬间明白了,“难怪无人顾得上追杀我等。”
“烧杀声北多南少,估计是北门陷落了。”马璘立在马镫上向北观望。
“馆驿在城东南角,应该还来得及!”王霨立即有了决断,“从最近的南门进城,保护公主殿下!”
烟尘犯皋兰,鼓角动金城。
王霨方抵近南门,就听城楼上有人高呼:“速开城门,让霨军使、马别将、骨咄支叶护进城。”
王霨抬眼一看,赫然正是卢杞。
“方才敌营火起之时,北门突然被吐蕃军攻破,城内一片混乱,高副使率五百康居军赶往馆驿,吾在此等候诸位。”放吊桥的功夫,卢杞已言简意赅说明战况。
“霨军使,北门已失,西南有吐蕃军营,东门不能再丢,某请率五百沙陀勇士从城外赶往东门,接应公主殿下等撤离。”骨咄支勒住马缰,不再前行。
“善!”王霨点头同意,骨咄支当即调转马头,挥鞭向东。
“老狐狸,想要独自逃命。”卢杞从城楼跑下,匆忙爬上战马。
“骨咄支年过五旬,官职在某之上,吾奈其何?”王霨苦笑道,“求人不如求己,万事还得靠自己。”
骨咄支乃沙陀部的叶护,沙陀部归北庭都护府羁縻,王霨身为正五品定远将军、北庭伊吾军使,官阶并不高于骨咄支,职位亦无法号令沙陀部。且在护送阿史那霄云和亲一事中,骨咄支的差遣为持节护送副使,高于王霨的和亲婚礼使,故而王霨并不能号令沙陀部。骨咄支对其客气,多半看的还是已故北庭都护王正见的面子。
“也不知公主殿下那边情形如何?”卢杞甚是焦急。
“馆驿周遭火光冲天,恐怕已被吐蕃军包围。”马璘眼力极佳,擅于观察。
“打出旌旗、招揽溃兵,速往馆驿救护公主殿下!”王霨一磕马腹,赤炎骅感知主人心意,撒开四蹄,风驰电掣。
一路上不时有散兵游勇加入,也不时有吐蕃兵马前来阻拦,心急火燎的王霨抄起长槊,一马当先,马璘与柳萧菲护在两侧,弓如满月、飞刀如电,三人见神杀神、见佛杀佛,带着数百骑兵,若柄快刀,披荆斩棘,迅速赶到馆驿附近。
火烧通天赤,马踏泥泞干。
“高副使何在?”王霨疾声高呼。
“霨军使,馆驿已被吐蕃军团团围住,某数次冲锋均无法靠近。”高舍屯循声而来,铠甲上血迹斑斑。
“馆驿能坚守否?”王霨略显迟疑。
“坚守?”高舍屯一愣,“馆驿十亩见方,墙高不足八尺,凭何而守?若非老夫方才在外袭扰,吐蕃军已破之。”
“霨军使,公主殿下、元副都护、程少监皆在馆驿中,一旦有事,不堪设想。当今之计,趁夜色东行方为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