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的身子在那一瞬间忽的变得柔软,然后扭曲、崩溃,最后伴随着“噗”的一声轻响,带着一股鱼腥味的水团像是被人从盆中倾倒出来一般,淋了罗相武一身。
是的,那黑衣人的身子,在那时化作了一滩江水。
不好!
罗相武心头一惊,知道自己着了对方的道,正要再次捕捉对方潜伏的行踪。可身后却猛然传来一道凛冽的杀机,幽寒的匕首如毒蛇一般穿过雨帘,去向他的后颈。
其实这算不得一个合格的杀手能做出来的事情,所谓杀人无形,隐藏自己的杀气是每一个杀手入门的必修课,这个黑衣人无论是手法还是力道都是十足门外汉。就好比此刻,若是他能隐匿下自己的气息,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罗相武,可偏偏他不善此道,罗相武有所警觉的情况,以他洞开二境,推开两道神门的修为,想要做出些反应绝非难事。
抱着这样的念头,罗相武便要抽刀转身,可就在握紧长刀的瞬间,他的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他周身的气机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平日在体内奔涌的灵力此刻却堵塞在了一起,难以催动。
是方才那滩替身化作的江水!江水里藏着古怪,以此封住了他的经脉,让他难以调运起周身的灵力。
罗相武想明白了这些,但似乎已经于事无补。
黑衣人匕首的锋芒已经落在了他后背的颈项,他能清晰感受到了那抹凛冽的寒意从锋尖传来,死亡的气息将他笼罩。
在那一瞬间,时间似乎停滞。
他看见姗姗来迟的苍羽卫目光惊恐、嘴唇张大,也看见豆大的雨珠层层叠叠又粒粒分明的密布眼前。
那些雨粒中倒映出他模样,他看见了自己放大的瞳孔,惨白的脸色,在这一刻,罗相武才知道,原来在面对死亡时,自己与那些曾经死在自己手下的人,并无半点的区别。
忽然雨粒中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微弱、绵薄,却又明亮刺眼,晃晃夺目。
不止是那粒雨珠,眼前所有的雨珠都在那时亮起了这样的光芒。
那些金光滴滴点点,在昏暗的雨夜却又恍若星辰,竟是一幅绝美的画面。
而在罗相武看不到的身后,一只金色的蝴蝶缓缓的落在了黑衣人匕首的锋刃上,黑衣人似乎认得那事物,他杀机奔涌的瞳孔中泛起了异色。
也就是在这时,一只裹在宽大白袖中的手忽的伸了过来,他穿过雨帘,却滴水不沾。
“回家吧。”一声叹息响起,那只手抓住了黑衣人衣衫的领口。
金色的蝴蝶轻轻振翅,漫天的金光散去。
停滞的画面再次动了起来,雨粒倾泻,漫天金光散去。
罗相武心有余悸的回过头,黑衣人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只有那把遗落在雨地中的匕首在提醒他,就在方才他曾与死亡如此之近。
……
曹吞云坐在吕府院中,简陋的木亭下,神情悠闲的看着庭外倾泻的暴雨。
他伸出手,一旁蹲坐在木亭旁的黄狗便摇着尾巴来到了他的身前。
蓄着花白羊角须的老人取下黄狗背上的酒葫芦,放在鼻尖嗅了一嗅,他顿时满脸陶醉。
嘴里颇有雅兴的吟道:“唤起谪仙泉洒面,倒倾鲛室泻琼瑰”
说罢,便扯开了酒葫芦上塞子,便要学着故事里的豪侠大饮一口。
砰!
可就在这时,吕府的府门被人以一种极为粗暴的方式一脚踢开。
突兀的声响让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老人握着葫芦的手抖了一抖,于是乎葫芦口中的酒水倾洒了下来,浇湿了老人的脸与下巴处方才被他精心梳理好的羊角须。
已经在老人脚边惬意蜷缩下身子的黄狗也警觉的站起身子,这一人一狗寻声看去,便见素来儒雅的吕观山一只手夹着一团黑色的事物,大步流星的穿过了院子中的暴雨直直走到了吕府角落处的厢房。
同样粗暴的一脚,踢开了厢房的房门,然后他怀里的事物被他用力的一抛扔进了屋中。
一道稚嫩的痛呼声从厢房中传来,曹吞云与那黄狗贼头贼脑的趴在木亭的边缘,伸长了脖子一幅看热闹的架势。可这姿势方才摆好,站在那厢房门口的吕观山便侧头狠狠的瞪了这一人一狗一眼。
老人与狗几乎在同一时间在那目光下一个激灵,然后身子极为同步的缩回了木亭的角落,又如出一辙的露出心有余悸的惶恐之色,着实有些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