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观山无法对吕砚儿此刻心头的喜悦感同身受,就像吕砚儿无法理解此刻吕观山心中的愧疚一般。男人看了看方才那纸屑飘出的方向,深深的叹了口气,整个人在那时好像苍老了数十岁一般,迈着略显沉重的步子转身缓缓的走入了府门之中。
魏来看着手中的纸屑在夜风中散尽。
他伸出手擦去自己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水珠,接着深吸了一口气,艰难的压下了自己脸上的异色。在确定自己掩饰得足够捕捉痕迹之后,他才转过了身子,迈开了脚步,就要朝着吕府的方向走去。
可他的步子尚且未有落下,一只手却忽的从黑暗的角落中伸出,拍在了他的肩膀。
魏来一愣,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脚边站着一只黄狗的老人在黑暗中对着他露出发黄的门牙,说道:“陪老夫走走。”
……
细雨,长街。
一老一少,两人一狗并肩而行。
魏来没有拒绝老人的邀请,却并非因为他真的有什么想要与老人交流的心思,只是相比于回到吕府,他更愿意和老人走走,仅此而已。
二人一狗足足走了半刻钟的光景,双方依然是一片沉默。
终于,老人还是耐不住性子,率先打断了这并不美好静默。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读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魏来闻言,脸上没了平日里那副傻里傻气的模样,反倒是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老人,然后说道:“我不是读人。”
老人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但还是极力压下了心头那股因为被魏来轻视而升起的怒火,皮笑肉不笑的言道:“我是说你的性子像极了你爹。”
魏来有些诧异的问道:“你认识我爹?”
老人的眸中闪过一丝得色,却语调唏嘘的言道:“再往回数个二十年,燕庭双璧的名声可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
说完这话的老人在心头暗自窃喜,他很清楚小孩子的心思,这个时候的魏来想必心头已经充满了好奇,估摸着下一刻便要缠着他询问关于他父亲的事情。而那时...
“哦。”魏来不咸不淡的回应打破了老人自以为完美的计划。
“……”一时无语的老人让二者之间方才起头的谈话,无疾而终。
一旁背着酒葫芦的黄狗好奇的抬头看了这一老一少一眼,眼珠子掺杂着些许疑惑。
又是数十息的沉默,老人咬了咬牙,生生的压下了心头的火气,然后耐着性子再次打破了沉默:“小子,你也不用再与老夫斗气,老夫念在你是故人之后,不跟你一般计较,若是你愿意,现在还可回头拜我为师。”
老人只认为主动的再次邀请已经是给足了魏来面子,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听闻此言的魏来竟然再次以那种看着傻子的古怪神情看向老人,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会随你去天罡山的。”
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老人。
依照他的性子今日早晨被魏来拒绝之后,他便会拂袖离去,若非看在那人的面子上,他岂会再来寻他?难得的好心被人当做了驴肝肺的老人终是再也压不下心头的火气,指着魏来的面门便骂道:“臭小子,别不知好歹,你出去寻人打听打听,天罡山是什么样的地方,我曹吞云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别说你是那七窍半闭,六府孱弱的病秧子,就是大燕朝龙虎榜上绝世天才,想要入我天罡山也绝非易事!如今天大的机缘摆在你的面前,你若不取,日后追悔莫及时,莫说老夫未有提醒过你!”
老人的喝骂劈头盖脸的砸来,但立在原地的魏来却并未因为老人的喝骂而生出半分的沮丧或者恼怒。反倒脸上竟渐渐挂起了笑容,他就这看着老人,就像一个长辈在看着自家无理取闹的孩童。
直到老人骂声渐歇,魏来方才收起之前那有意气恼老人的模样。由衷言道:“爷爷是阿爹的故人,又是老爷的朋友,阿来当然知道爷爷是为了阿来好。但阿来真的不能随你去天罡山。”
曹吞云在这时也闻出了魏来话里不寻常的味道,他微微一愣,不禁问道:“你可知吕观山那小子要做何事?”
魏来点了点头:“当然知道。”
曹吞云的脸色愈发的古怪,他沉着眉头再次问道:“那你还留在这乌盘城作甚,当年你爹娘的下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魏来的脸色平静,与眼前这位老人眸中的熊熊怒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正因为清楚,所以我才更要留下来。”
“留下做甚?”
魏来的嘴角上扬,朝着老人咧嘴一笑,然后自他嘴里吐出了两个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字眼。
“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