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身为当事人的二人,却并没有搅动了如今宁霄城看似平静实则早已暗潮涌动的时局的自觉。二人就这样并肩而行走出了宁安街,那些之前投注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却并未有因此散去,而是在有心人的驱使下,由明处沉入了暗处。
魏来也好,阿橙也罢,都或多或少的感受到了这一点,但二人都对此并不愿意理会。
“我们是朋友吗?”在走出足足一刻钟的光景之后,阿橙终于率先打破了沉默。
“当然。”魏来闻言停住了脚步,他侧头看向阿橙,微笑道:“当日乌盘城大祸临头,幸有姑娘出手相助,方才让我有机会击退那蛟蛇。姑娘不仅是我的朋友,还是整个乌盘城的恩人。”
阿橙也在那时停下了脚步,她直视着眼前的少年,言道:“既如此,我代太子向公子道歉,公子可否接受。”
魏来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阿橙姑娘以为我是负气而去的?”
阿橙见魏来脸上的苦笑不似作假,不禁也有些暗自怀疑自己的揣测:“公子不是吗?”
“我为何负气?”魏来反问道。
阿橙沉默着,一脸认真的思考了半晌魏来的问题,然后一本正经的言道:“太子素来奉行坦诚待人,公子与州牧大人的矛盾他虽然知晓,但却不愿隐瞒公子,事实上就如太子所言,公子或有真本事,但在公子未有成长起来之前,公子的本事难以左右到这场皇权之争。”
“太子的直言或许伤到公子,但……”
“姑娘想说,忠言逆耳?”魏来见说道这处的阿橙忽然有些停顿,便接过了话茬说道。
阿橙闻言点了点头,她本就不善言辞,此刻来做说客,措辞小心翼翼却依然相形见绌。
“我说我有本事帮到太子,并非虚言。姑娘信与不信我并不在乎,太子信与不信我也不在乎。更不会因为太子的坦言而生出半分怨气。”魏来接着便摇了摇头,否定了阿橙的猜测。
阿橙一愣,又沉吟了会,方才言道:“那公子是不满太子对乌盘江神的态度?”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能理解公子的感受……”
“但渭水之争关系着大燕存亡,一旦此战落败,大燕又会被齐与鬼戎侵扰,届时大燕百姓将置身于水火,公子应当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况且太子也承诺,一旦时机成熟会为公子报仇,公子总归不能要求太子此刻便于那龙王撕破脸皮,将大燕亿兆生灵置于火架焚烤吧?”
“我想,就是魏先生在世,也不会愿意见到公子为了报仇,如此……”阿橙说道这处,又再次陷入了停顿。
“如此丧心病狂?”魏来却微笑着再次接过了话茬。
阿橙以沉默相对,魏来却不以为意。
“我在乌盘城见到关山槊时,这位前辈曾不止一次的提醒过我,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
“我在古桐城遇见虞侯爷时,小侯爷也曾让我细想过,害死我爹娘与吕观山的到底是那乌盘龙王害死别的什么东西。”
“我觉得他们说得很对,所以我常常自省,提醒自己不要成为那样的人。因此,阿橙姑娘也不必多想,我完全理解太子的处境,而我的决定与报仇二字也并无任何干系。毕竟是自己爹娘的仇,在下从未想过要假手于人。”
听到这里的阿橙愈发的困惑,她抬头看着魏来,问道:“那到底为何?”
“我见过被当做牲畜献祭的乌盘城的百姓,也见过因为身在奴籍所以连杀人偿命都变得不再天经地义的荒唐。我不愿卷入皇权之争的乱流,但如果真的无法独善其身,那至少我想要找一个能够去改变这一切的人,来倾尽我所能,助他所行。”
魏来说道这处,语调忽的低沉了几分:“但遗憾的是,太子殿下,并非我想要找的人。”
“为什么?太子素有大志,也愿意去治理这天下,公子怎能仅凭一眼便断定太子……”阿橙颇有些急切的说道。
“很多年前,吕观山跟我讲过一个很奇怪的事情。他说有那么一句先辈之言,被北境九国的掌权者者们奉为圣言。天下读人都知其意,却无一人指出其中与圣贤之道相悖之处,反倒对此默认。”
“这就是大燕,也是整个北境最大的病根。”
“什么先辈之言?”阿橙皱起了眉头。
魏来直视着阿橙,目光深邃,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多年前乌盘城中的那个雪夜,他与那个男人再次面对而立,共同吐出了那句曾困扰他父辈们的话。
“是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
……
“他怎么说?”明玉楼中,袁袖春为阿橙倒上了一杯茶水,示意她坐下。
阿橙双手握着那茶杯,低下头,摇了摇脑袋。
“有负殿下,魏公子他去意已决,我亦难改变他的心意。”
“橙儿,我不是说过吗?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唤我袖春就好。”袁袖春佯怒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