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玩笑

夜色渐浓，风，轻柔地拂过，潺潺的明月洒在林子里，映到地面影影绰绰。

杜扣弦挽住了莞尔向后倒去的身体，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呼吸碰撞到一起却像是在心里击出了火花。

莞尔的眸光闪亮，不知是那星河投下的光影，还是这眸中包含着星河，杜扣弦望着望着，神识就跟着迷失了。

杜扣弦的眼神仿佛一汪湖水，深邃不见底，一圈圈浅浅的涟漪让人忍不住想探索更多。这眼中，莞尔的心，像是被棉花给包裹住了，温暖，柔软，惬意……

两人仿佛置身到了一个虚空的世界，没有繁乱，没有纷扰，只有他们，再无他人……

风，猛然凌冽，吹起附近的树叶发出一阵哗哗的响声，那是杀气外放和空气撞击形成的锐风，原本栖息的鸟儿感受到危险振翅飞了去。神游中的两个人也感受到了来者不善，魂归窍体，杜扣弦拉起莞尔将他藏至身后，却看到三丈之外，星沉拖着把剑阴沉地站着。

夜色下的星沉很是可怕，垂落的黑发下是一身白色的衣裳，惨白的面色，好似从地下走出来的鬼煞。他虽面无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像是藏了千万把利剑，直直地望着杜扣弦莞尔二人，在月光的映衬下，慎人非常。

莞尔似乎有些怕，抬手握住了杜扣弦的手臂。杜扣弦的心里也有些沉重，虽不知这星沉为何会带着杀气，但仍试探地唤了他一声：“星沉兄，你，来了……”

片刻，星沉收敛了气势，垂下目光点了点头，迈开脚步朝他们走去。看着星沉渐近的双脚，莞尔不自觉地朝杜扣弦的身后躲了又躲。

方才的星沉实在可怕，下午和他对视时的奇怪景象还历历在目，莞尔虽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但心底却有些排斥他。

星沉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莞尔。

看星沉大概是关心莞尔的伤势，杜扣弦便将莞尔从身后拉了出来对星沉说道：“这小兄弟叫莞尔，积雪山的弟子。”看莞尔畏畏缩缩的，杜扣弦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莞尔兄弟，就是这位星沉兄救了你，之前你一直在昏迷，现在认识一下吧！”

被杜扣弦强拉出来的莞尔，头都要低到地面上去了。他不敢抬头，不敢和星沉对视，不想下午那心跳过速和头痛欲裂的感觉再来一次。周围的空气凝重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一直缓和着气氛的杜扣弦一时也哑口无言，只有那林间小虫不知所谓地叫着，此起彼伏。

最终，星沉打破了这凝重的沉默，开口道：“我看莞尔兄弟骨骼惊奇，不如做我徒弟如何？”

此话一出，原本紧绷着的杜扣弦差点笑出声来。

星沉这人也真是奇怪，他们三人明明差不多的年岁，而杜扣弦方才已经介绍了莞尔是从积雪山而来，一人怎可拜入两个门派，虽说他武艺高强，但莞尔也做不得他的徒弟啊。

“谢你救命之恩，但我已经有师傅了。”莞尔瞄了星沉一眼快速说道，目光并不敢在星沉脸上过多停留。

星沉好似很遗憾，举头望着月亮叹了口气，沉吟半晌，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既然做不成师徒，那你做我娘子如何？”

莞尔和杜扣弦对视一眼，不知星沉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星沉兄，你这是……莞尔兄弟和你同为男子，怎做得你娘子呢？”

在杜扣弦眼里，星沉虽然神秘，但除了肉体上的弱不禁风，其谋略、毅力、武学造诣都是过人的。如此奇才，怎可有断袖之癖呢！

看着杜扣弦古怪的神色，星沉哈哈大笑起来。“方才我看你们两个如此亲近，还以为你们有断袖之意，所以逗上你们一逗。”

“星沉兄说笑了。”杜扣弦的脸微微有些红，不大自在的解释道：“方才只是察觉到有人接近，一时慌乱，加上莞尔兄弟体力不支，我便拉了他一把。”

原来是开玩笑，杜扣弦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似庄重的星沉，竟然如此的孩子气。可莞尔却笑不出来，他总觉得星沉心中有什么思量，话中有话。

“是吗？”星沉看似反问杜扣弦，可他的眸光却对准了莞尔。

莞尔不知这世上有没有摄人心魄的招数，他明明想后退，但却迈不开脚步，明明不想和星沉对视，可却挪不开眼神。心跳，慢慢地开始加速，同下午一样，脑袋里开始涌现模糊不清的画面……但是没等莞尔看清楚，星沉就将目光移开了，他转过身朝着唐王府相反的方向走去。“我们先离开吧！”

莞尔还在发愣，杜扣弦提醒道：“我们跟上吧，莞尔兄弟，要不要我背你？”

莞尔轻轻摇了摇头，颤巍巍地迈开步子，跟在了星沉的后面。他的呼吸略有些急促，心跳依然没有恢复平稳，双脚无力，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棉花上。

莞尔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星沉的背影，努力回忆着那些画面里的内容，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只能朦胧地看到是两个小孩子，他们有说有笑，很是快乐。

或许是莞尔回想的太过专注，他的脑袋又痛了起来，同时，和下午一样，脑袋里又有新的画面侵袭而来。

不，不一样！如果说下午那些只是模糊的画面，而此刻却是清晰的片段……确切的说，这是一段记忆……一段在他看来不属于他的记忆。

花，绯红的花，绯红的合欢花。

一片茂盛的合欢林，花开的正盛，花瓣飘飘洒洒落了一地的绯红。

树下的石阶上躺着一年幼的女孩，那女孩面色苍白，仿佛受了重伤，上半身的衣服都被血给浸透了。女孩的身旁立着一个超凡脱俗的男子，他一袭白衣，看上去约摸三十岁，气质上乘，脸庞俊朗，面如冠玉，眼神刚毅，可却满头白发不合年纪。男子的脚下跪着一个十多岁的男孩，朝着白发男子不停地磕着头……

“求您，求您救救玲珑……”

“救救玲珑……救救玲珑……”

“玲珑……”

“玲珑……”

男孩的声音，像重锤，字字敲击着莞尔的大脑……

“啊——”仿佛是在脑袋里炸开了一个炮仗，莞尔熬不过这痛苦，双手抱住疼痛欲裂的脑袋哀嚎着跪坐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