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是为了守护心中重要之物而战,挥枪落血,亦为神圣。”
赵娴无声地笑了。
“我现在想……我亦是为了心中重要之物而战。纵然杀了无辜之人,也算是情有可原。”
“我啊,不是个罪无可赦之人吧。”
洛袖圆睁双眼,咬牙骂道:“——执迷不悟!不知羞耻!”
她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徒,将一己私欲包装得光辉万丈,漠视他人,自我感动。
她当真是爱着陆钰、为了他才决定做这一切的吗?她爱的分明是自己,是自由,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方寸蓝天。
只是那爱太过浓烈了,迷了她自己的眼睛。她忘了自己是谁,真将自己当做赵娴,真就飞蛾扑火般赴这一场必死的飨宴。若她真是赵娴,或许能有个更好的结果,然而她不是。
然而她演了这么些年,恐怕自己也糊涂了。
洛袖冷冷道:“你还有脸提起赵将军。你自己到底是谁,他和你有没有半分关系,难道你还不知?”
赵娴眼睫低垂。
她缓缓开口道:“……我骗了很多人。父亲,你,长乐,殿下。我骗了所有人。”
“可是我最对不住的就是我兄长。”
她哽咽一声,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她想起赵家父子回京那日,她前往城郊迎接。银甲少年一个箭步猛跨过来,将一脸懵懂的她紧紧拥入怀中。
“娴儿瘦了,憔悴了好些,兄长都认不得了……”
八尺男儿对她爱若珍宝,不住抚着她的鬓发:“母亲骤然离世,你一人孤苦无依,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她知道赵起哭了。但她流不出泪来。
最终她踮起脚,摸了摸年轻将军的脸。
“兄长也变了好些。”她柔声道,“娴儿也快要认不出来了。”
暗牢之下,赵娴泪流满面。
“我想我哥哥。”她嘶声大哭。
“……我真的想他。”
赵娴哭得全身颤抖,全然忘形。全身被打断了一般疼痛,最疼的还是胸口一处。这一生无数的痛苦、失意与怨恨几乎喷薄而出,全都倾泻在了这一场大哭之中。
双眼被泪水模糊,面前一片朦胧。有什么东西从胸口掉出,落在了地上。恐慌席卷而来,她不及擦去泪水,胡乱地摸索起来。
直到那竹制扇骨再次被握在掌心,赵娴方才安下心来。
她用手背抹去眼泪,满是灰尘脏污的手小心翼翼将那折扇展开。一枝春桃跃然而上,花开正好,恰似三月里明媚春光最好处,绽放于阴冷暗牢之内,只觉格格不入。
赵娴痴痴地望着那桃花,茫然如醉,只觉浮生恍如一梦。
她又落下眼泪来,滴在雪白的扇面上竟晕染一片猩红。她这才反应过来,从自己眼眶中滴落而出的早不是泪水,而是鲜血。
七窍之中血漫纷涌之时,赵娴很快在极致的痛苦之中被拽入了无边黑暗。
我这样爱好看的人,就不能死得体面一些么。
所幸,殿下没有看到这副不体面的样子。
——这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两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