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你或许懵然不知,但我记得,爹娘是因为旱荒,交不上租子,给那些人活活打死的。”
“家里的东西本就不多,他们砸的砸抢的抢,要不是我跑得快、你不在家,咱们姐妹俩也得落到那群人手里头。”
安歌语声平淡,说出的话却震得人心神剧痛:“姐姐将你安顿在破庙里,挨家挨户地磕头行乞。人家嫌我年纪小,连仆役都做不了,更遑论赏我一口饭吃。要不是那些南越人将我捡回去,我早就饿死了。”
“你可知我这些年满心仇恨,却只惦记你过得好不好。我不愿信你已经死了。”
安若怔然。
安歌忽然道:“妹妹,你和我走吧。这太平盛世不值得、也不需要你为之卖命。我们两个去别的地方生活,你要是不喜欢南越就不去南越,我们去瀛洲、去匈奴……金陵的事情,你就当一场梦一样忘掉,好不好?”
安若愣愣地看着她:“……姐。”
安歌颓然地坐下来,一瞬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姐姐一直想报仇,想报复这不公的世道。但太难了,太难了,这是一整个国家,一整个天下啊。”
“楚王中的那种毒中原根本无人会解,如果我不给解药他必死无疑——但我却一点也不高兴。阿若,我今日才发现就算把皇帝杀了,我也不会高兴。”
安若不知被触动了哪根弦,心脏忽然毫无来由地抽痛起来。
“姐姐……”
她的姐姐是金陵城万人追捧的新星,那么美丽、那么明艳。但此时她坐在那里,显得那么脆弱单薄,纤瘦的肩膀几乎承受不住那一袭华丽的红衣,更不提担起对一个国家的仇恨。
安歌是不是活得太累了。她想要和她一起走,是不是想要放下仇恨,想要救赎自己。
安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
她回忆起童年,几乎记不起自己还有过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她一个人在破庙里百无聊赖的时候,从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在外面被人怎样折辱。她的一点安宁、她从天性里保持到今日的清高,不过是因为有人替她负重前行。
“姐姐。”她低低地唤,觉得眼眶温热,“姐姐。”
安歌搂住她的肩膀,安若趴在她的肩头,无声落泪。
“阿若,姐姐累了。”她说,“阿若,我把解药写给你,你拿去交了差,然后我们就走,好不好?”
安若沉默了很久,然后点了头。
墨痕稍稍风干,安若将那张薄薄的纸小心翼翼地折起来,珍而重之地放在胸口。她低声道:“我先走了。姐,今日很晚了,你早些休息。”
安歌不知什么时候也落了泪,眼中尚且残存着一点红。她点了点头,安若忽然走过来抱住了她。抱得很用力,几乎要将安歌整个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姐,姐,对不起。”她将紫蝶匕首从安歌的身体里拔出,感到温热的鲜血溅出来,喷在她手上的瞬间就渐渐化作冰凉。安若将匕首用力地再次刺入双生姐姐后心,嘴里念道:“对不起。”
安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又无比痛苦地看着她:“你……”
她一张嘴,就抑制不住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再说不住一句完整的话。
她的血喷溅在安若脸上,坠在她眼睫上,将世界都晕染成一片血红。安若眼神发直,紫蝶匕首当啷落地,她任由安歌的尸体滑落在地再无生气,却怔怔呆立在原地,僵硬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