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天罡已落幕,地煞初旭升
话说那日之后,叶仕昭将萧璟接到侯府,亲自给他解绑,赐座。叶仕昭看他皮肤黝黑,双眼布满血丝,手心粗糙,身上遍布着刑罚伤痕,着一身血色囚衣。
这位侯爷心头一酸,心怜苦命人。便唤下人备好洗浴温水让萧璟洗去污垢,又寻了一身干净衣物给他,萧璟二话不说,洗好了澡拿了衣物就穿,心里想着不要白不要,既然被官府捉拿归案,死之前也要干干净净。
叶仕昭又唤炊房烹了一桌好菜好酒与萧璟饮食,萧璟逃亡至此已多日未进食,早已肚子咕咕叫,刚坐下便徒手抓起羊腿牛肚的往嘴里送,筷子摆在一边未曾动过。叶仕昭在一旁看他吃相鲁莽,怕他噎着了,便递过一盏酒去,劝酒润口。
这一桌餐席上萧璟如狼似虎地吃了五大碗饭,终于打着饱隔。茶余饭足后,叶仕昭好言相劝,句句透入萧璟之心,他寻思着走投无路,便投靠了这位上虞侯,成为其麾下一员。
“萧提辖,人生在世不称意,往事如同一杯酒。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本侯认为大丈夫之所以能立足天地间,全靠二字,仁与义!”
大丈夫顶天立地,唯有二字,仁义!
叶侯爷的一句话,萧璟浑身热血沸扬。声声叮咛语铿锵,萧璟牢牢记心中。
“小人是徐州广陵人氏,老父乃当地县尉。儿时顽皮,不喜读,却爱耍枪棍,立志要以武扬天下,今后一定要有一番成就。老父见小人也有些练武天资,在小人六岁时,便送上少林出家学武,山上僧规戒律奈何不住我,照样喝酒吃肉。弱冠之年还俗回乡,临行前,少林寺方丈大师赠予小人一柄七十斤水磨镔铁禅杖。”
“小人后在路上遇到劫匪,虽我一身武艺在手,却寡不敌众,为保性命,无奈入伙当了土匪。土匪头子见我武僧出身,有些功夫,便让小人当了山寨第六把交椅,从此干上了打家劫舍的勾当。但是这土匪头子看小人每次洗劫行人官吏都满载而归,怕我本领高将来会夺了他第一把交椅位置,于是处处刁难、加害我。之后小人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一日夜里趁那泼皮与强抢来的妇女榻上交欢之时,小人一禅杖将他铲死。又见那妇女赤着身子、头发蓬散地躲在一边哭唧唧,小人看她已被那泼皮畜生糟蹋,寻思着女子贞操已无,活在世上也无颜见人,便也将她一并活活铲死。”
萧璟说完,埋头又闷了一口酒,继续说道:
“小人杀了土匪寨主,趁夜色漆黑,料寨中也无人发现那横尸在榻上的泼皮,便一路黑灯瞎火地逃出山寨,慌忙之下来到彭城郡。恰逢彭城经略相公比武招官,小人揭了经略府告示,打败了各路应招者,在彭城经略府当了一名提辖官。”
“日子过了不久,有一日,小人因酒喝多了,见一无赖在街道闹事作恶,欺负百姓,小人眼里见不得如此恶霸,便上前三拳两腿想教训教训他。没承想酒后壮人胆,越打越来劲,将这无赖给打死了,顿时酒醒,听闻他是富家子弟,祖上也是官宦中人,小人心虚,为避祸端就逃到了扬州,岂料在会稽郡因许久未吃熟食有些乏力,到余姚县里乔装乞丐讨些吃的,却被衙门当差的识破。”
“小人这不来了侯府嘛,今日多亏得叶侯相救,如获重生,今日侯爷不杀之恩,小人日后定为侯爷抛头颅、洒热血!萧家灭门雪仇,他日必让那人府里亲眷族人血洗彭城城墙!”萧璟心有感触,向叶仕昭道来身世,表明决心,决定忠于叶侯创出一番事业来。
叶仕昭为人随和,体恤下属,待萧璟如亲弟一般,任其为侯府侍卫总管。叶仕昭生有二子,长子叶皙,次子叶簪,叶侯二子见萧璟长得丑陋又身材又粗大,常常戏称萧璟为“大老粗”,萧璟也不拒叶侯家这俩小侯爷赠予的诨号,反而闲暇时逗两位小侯爷玩耍。
叶仕昭见萧璟和侯府中人融得来,见他年纪也有二十又二,已到娶妻之年,便给萧璟寻了一门亲事。虽然此女相貌平平,但贤惠倍加,素有美闻,萧璟的这位夫人就是后来的琅琊王妃,也是叶仕昭族中表姊妹。在侯府得美差与夫人这也使得萧璟忠心耿耿,誓死追随着上虞侯。
一年后,先帝任命叶仕昭为南路主将率兵三万南下朱崖洲,赐假节以令军纪。叶仕昭接收假节,领命率三万大军前往朱崖洲。叶仕昭任萧璟为军中屯骑校尉,掌管军中铁骑一千八百余众。
战场上萧璟率铁骑一路厮杀,无往不利,真是勇猛无敌,叶仕昭见他带头打仗甚是厉害,便以假节之名升任萧璟为赞军中郎将。他也学着叶仕昭那样每占一城便犒劳部下,叶仕昭之举合情合理,然而萧璟却是肆意杀虐,餐餐喝酒吃肉,节制无度,攻下一城后便强抢朱崖洲财宝、女子分麾下尽用。叶仕昭曾戒导过萧璟以仁德服人,但萧璟内心中萧府灭门仇恨不能拭去,不能理解侯爷的话语。
朱崖洲之战,凭借叶仕昭的全局指挥,萧璟的带头冲锋,耗时一年,已全盘拿下了朱崖洲。此战,叶仕昭立功,升任为征南将军,萧璟功大于过,升任为破虏将军。
琉球,北夏人称其为夷州,曾是南夏先祖们打下的附属国,南夏也就是北夏的前身。不过相比鼎盛强壮的南夏,北夏显得日益衰败,致使琉球上的统治者——海攸国开始反夏。
在交州边境,琉球海攸军处处骚扰,不断派兵来犯,迫使边境百姓叫苦不迭。叶仕昭收服朱崖洲后,一路东南方行军,前往交州抵御琉球海攸军的侵扰。
叶仕昭率兵抵达交州南部边境,安营扎寨,与琉球军战斗之时,被敌军飞来的流矢射穿了肺部,差点丢了性命,幸得医救及时,缓过了气。叶仕昭命硬,也是常年日积月累修下来的善德,竟从阎王殿走一圈活着回来了。
自从肺部损伤穿孔后,致使他哮喘连连,需日日服药,方得遏制,平日里也不得动气,否则气急攻心,旧疮会复发,不宜再带兵出征。
叶仕昭凭着衰败病体的那口坚韧气力,奋战在一线,终于赶跑了琉球侵略者,并在南海水军的帮助下航海挺进琉球辖区内东沙群岛附近,占领了东沙群岛中的七星岛,迫使琉球海攸国君王吓得连忙写信与中原求和,年年上纳贡品。中原朝廷允许求和,琉球成为中原附属国;至此,叶仕昭才罢休,领兵回京。
一年占领朱崖洲,一年击退琉球军。历时两年,叶仕昭拖着病体班师回朝,启程之前上天子战事捷报,并举荐破虏将军萧璟于圣上。
先帝收到东南捷报,喜出望外,设了酒宴恭迎大军凯旋。酒宴开始之前,先帝召集朝中武百官,又唤来太监宣读诏:封夏军南路主将叶仕昭为虞国公,世袭罔替,在府上安享清福,升任夏军南路破虏将军萧璟为左将军。
酒席上叶仕昭因伤了肺部,不宜饮酒,便以茶代酒,辛辣过激羹肴他也未动,只吃着清淡食物维持体安。萧璟则与先帝喝得烂醉,各自吹牛,从开天辟地吹到天下一统,从上九天揽月吹到下五洋捉鳖,两人情投意合,竟在席间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百官见了大为所惊,唤侍卫前去拉来萧璟,先帝大斥,屏去侍卫,继续与他饮酒胡言。
“小老弟,朕封你个兰陵侯当当如何?我们一起征服高丽,然后去打他狗日的东瀛贼国,让东瀛美女都怀上中原种子。继续北上,斩尽夫余人,一把火烧了北荒大草原。辗转西域,打得它西羌狗儿子嗷嗷叫!最后去把狗日的南越犬儿赶回狗窝!”先帝那日喝的醉醺醺,稀里糊涂乱说一通,就连平日里很少说出口的粗鄙之语在这会说的句句都是,还时不时搭搭萧璟的肩膀。
先帝醉酒胡言乱语,但自古君无戏言。叶仕昭见此,也是显得十分尴尬,一面唤下人配醒酒汤,一面劝二人罢酒。看着萧璟,叶仕昭也是叹了口气。
“他娘的!老哥说的真是妙计,我萧璟依老哥的,就这么干了!我们的组合就是天下第一!他娘的,我们天下无双,看看还有哪个鳖孙敢与我中原为敌!”萧璟亦是酒后失言又失态,高兴地跳起舞来,好似一只猩猩,那舞姿胜过猢狲作把戏,他一跌一撞地立起身来回复先帝的话,群臣看着这俩活宝个个仰头大笑,颇具诙谐之感。忽然,两人相视一笑,竟醉酒当歌起来……
那夜天空星辰中天罡群星黯淡,地煞群星明亮……
星月沉寂在众人欢笑当中。
唯有歌声朗朗。
小小儿郎,烦恼真多,遥望四周,烽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