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站在门边,张梅和张榕正往客厅走去,刘万成跟在她们身后,张梅一边往前走一边回过头和刘万成说着话,刘皓还站在门外,他看着李惠,不知道该说什么,李惠脸上还带着微笑,“快进来吧。”刘皓心里松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抬脚走进母女三人的家。
刘万成来过几次,一次是李惠说客厅的灯不知怎么不亮了,换了新灯泡还是不亮,刘万成来看了看说是线路老化了中间连接不好,帮着换了新线,一次是卫生间的淋浴不出热水了,刘万成又帮着修好了,其余几次也是差不多的情况,都是来帮忙解决困难的。
刘皓则是第一次来这里,走进这个小区时,他看到几幢楼房外墙斑驳破旧,他与刘万成的家那个小区与这里相隔不算远,却完全是两种模样,再看这房子里的摆设,墙壁泛黄,墙面上隐约可见一道道浅浅的裂缝,简单的几样家具看上去也有些破旧古老,应该是她们租房之前就在这里好些年了,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装饰,墙上显得空荡荡的。房子收拾的干净整洁,他心里却莫名有些难受。
刘皓挨着刘万成坐在了沙发上,前面是茶几,张榕和张梅一人一个凳子坐在茶几旁边,李惠去厨房端了两个果盘放在茶几上,一个放着苹果和小橘子,一个盛着瓜子。张梅起身拿了两个橘子,递给张榕一个,又把另一个抛给刘皓,刘皓伸手接住了,张梅对刘皓说:“吃吧,别客气。”说完又起身拿了一个苹果,张嘴咬了一口。李惠坐到了沙发另一边,和刘万成、刘皓斜对着。李惠刚坐下就感受到了刘皓看过来的目光,她朝刘皓看去,刘皓对她说:“谢谢。”李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几秒钟,她看着刘皓,轻轻地笑了。她明白刘皓是在主动和她缓和关系,化解他们之前的不愉快。
张梅吃着苹果,目光在刘皓和李惠身上徘徊,“你干嘛要对我妈说谢谢?橘子是我给你的。”然后,她又自问自答,“哦,对,这些是我妈端过来的。”张梅坐到李惠身边,靠在李惠身上撒娇,“亲爱的妈妈,我也要和你说,谢谢你,你是最好的妈妈。”刘皓看着张梅,有些惊讶,在他印象中,张梅是个毒舌又执拗的小辣椒,长大以后绝对是野蛮女友类型,不能惹只能躲,没想到张梅还有这样乖巧软萌的一面。张榕笑着把手里的橘子皮朝着张梅扔去,“太肉麻了,看不下去了。”张梅歪着身子躲过,对着张榕做鬼脸。刘万成伸手拍了拍刘皓的肩膀,眼里全是笑意,刘皓也弯起嘴角笑了。
春节过后,刘皓找到了新工作,还是在科技公司上班。刘皓每天坐公交车上下班,从一中站到公司附近大概二十分钟,再走两分钟就到公司。刘万成说要给刘皓买车,刘皓拒绝了,他说以后他自己买,现在不急。刘万成买下了餐馆,成了餐馆唯一的老板。刘万成继续把店交给张榕管着,隔几天过去一趟,也不用张榕每天汇报店里情况,完全信任张榕。
周娜去年春节之后结婚了,深秋时发现怀孕,她老公对她百般宠爱,担心她太辛苦,让她在家休息,安心待产,周娜怀孕以后情绪变得柔软脆弱,她泪眼朦胧的说不想辞职离开店,惹得张榕也差点跟着哭了,刘万成对周娜说,周娜生了孩子以后,要是还想回来上班,随时可以回来。
店里还有另外两个店员,沈欣彤和许倩,沈欣彤和张榕同岁,比张榕小几个月,去年秋天刚过了20周岁生日,许倩三十多岁,生了孩子之后一直是全职妈妈,前年她女儿上幼儿园了,正好她婆婆退休在家,可以接送孩子上学,她也可以出来工作了,她家也在锦平佳苑,在店上班离家近。刘万成不在店的时候,张榕负责管理店,收银记账,清点货物,整理存,查漏补缺,了解消费者的需求和喜好,刘万成基本上把店交给了她来经营,还好,她没有辜负刘万成的信任,店的盈利一直不错。
到了五月份,刘万成和李惠领证结婚了,他们都不想举行婚礼,领证那天一家人一起吃饭,张榕和张梅都给刘万成敬酒,刘皓也给李惠敬酒,叫了一声惠姨,从那天起,他们成了一家人。
刘万成和李惠结婚后,母女三人搬进了刘万成的房子,夫妻二人住主卧,隔壁是姐妹俩的房间,姐妹俩从小就是住在一个房间,两张单人床,现在也一样,这里原本是刘皓的房间,很宽敞,刘皓说他住哪里无所谓,不要委屈了女孩子,主动把房间让给了姐妹俩,刘皓住西北角的房,房间小了点,房里有两个大架,张榕看到架眼前一亮,难得主动提出要求,刘万成和刘皓立即把其中一个架搬到了姐妹俩的房间。
暑假,张梅几乎天天待在家里,刘皓每天下班后回家,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张梅总是故意招惹刘皓,对着刘皓各种吐槽:你今天的衣服搭配的真丑,你的发型土爆了,你吃饭太粗鲁了影响我食欲……刘皓每次都是面无表情,装作听不见,张梅更加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你整天板着脸,没有人会喜欢你的,别忘了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虽然我看你不顺眼,我也勉强对你友好一点,算是给刘叔面子,你也得态度好点吧,别搞得好像我们虐待你一样,我妈可不是恶毒后妈……
其实,不知不觉中,刘皓的脾气已经变得温和了很多,他早已不是从前暴躁易怒的小少爷,无论张梅怎样挖苦挑衅他,他都不去计较。
那天晚上,刘万成带着李惠和朋友吃饭还没回来,刘皓加班回来之后就回了他的房间,张榕和张梅也待在她们的房间。张梅坐在桌前背诵诗词,“……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渡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张榕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侦探小说,一边看一边思考着里写的密室杀人手法。
过了一会,房间里安静下来,张梅把语课本放到一边,趴在桌上,“姐,你以前喜欢背这些古诗词吗?”张榕回想了一下,“诗词还好吧,言太难背了……像是《逍遥游》、《离骚》,简直是噩梦。”张梅一下子笑出声,“鹏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你一说《逍遥游》,我就想起这句……”张榕也笑,“要说言,让我最有感触的是初中时学的《桃花源记》,当时老师让我们写自己想象中的世外桃源,我记得班里同学写的五花八门,有的写月亮上的广寒宫,里面有嫦娥、玉兔和桂树,有的写坐着UFO,在外太空遨游,还有的写欧洲城堡、孤野荒岛、原始森林……”张梅好奇的问:“那你写了什么?”张榕回答,“隐居小镇,三两好友,种菜养花,下棋作画……”张梅撇了撇嘴,“你还真是无欲无求、与世无争,当之无愧的佛系艺青年……”张榕说:“我要是活在宫斗剧里,恐怕活不过第一集,我这样的性格不适合勾心斗角,我就喜欢安稳平淡的生活,就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张梅看着张榕,若有所思,“你有没有觉得,刘皓现在和你越来越像了,不爱说话,没什么脾气,面无表情,好像一直封闭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张榕摇头否认,“我觉得,以前,我的沉默和刘皓的暴躁是一样的,既是发泄情绪,也是自我保护……现在,我只是习惯了安静,刘皓应该也没有自我封闭,我们确实很像,经常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可能,我们都是慢热的人,不主动、不热情,需要别人付出更多的真心和耐心。”
张梅认真思考着张榕说的话,张榕又说:“你记不记得,我以前就说过,基因和原生家庭可以影响一生,这就是所谓的命运,想要改变很难。以前我很讨厌我的性格,我也想有好的口才,开朗一些,勇敢一些……后来,我已经不再为难自己了。就比如说,因为一年有四季,世间才会有那么多不同的美景,春天鸟语花香,夏天绿树成荫,秋天红叶似火,冬天白雪皑皑……人有不同的长相,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经历,正是有这些差异存在,生活才变得丰富多彩,如果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你遇到的每个人都是另一个你,那样不仅单调,还很可怕。”
张榕轻轻笑了一下,“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没必要强迫自己变得热情开朗。你也不要总是说刘皓怎样怎样不好,他这样已经很好了。你说得太过分,他心里会很难受……其实,人都是随时在改变的,你和以前也不一样了。”张梅缓缓的点了点头,“现在我彻底放飞自我了,我有时候都觉得我是个疯子。”张榕故意点头附和,“是啊,你发起疯来自己都害怕……你以前像是机器人,学习机器,冷静理智,从来不会感情用事,十岁时就有三十岁的成熟稳重……现在你不再刻意压抑自己了,有时乖巧可爱,有时活泼野蛮,有时幼稚,有时成熟,这才是真正的你,人本来就是多面性的……活得真实,过得快乐,这不就是我们一直期盼的吗。”
张梅打量着张榕,“姐,我觉得你适合去做人生导师,帮助困在迷途中的人看到希望……你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说则已,一说就是长篇大论的人生哲理……大师,给你跪了,请收下我的膝盖。”
张榕拿起手边的,作势要扔过去打张梅,张梅也很配合的起身闪躲,一边朝着张榕调皮的眨眼,一边往门口退。突然,张梅停住了脚步,脸上的笑容也好像定住了,张榕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张梅皱起眉头,看着门外的方向,“刘皓,你在这里干嘛?偷听我们说话?”
张榕放下,起身走过去。刘皓站在她们房间门外左侧墙边,脸色难堪,看到张梅和张榕质问的眼神,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我不是故意偷听……我……”张梅盯着刘皓,“你就说你听了多少。”刘皓手足无措,“我是想去客厅那边、拿饮料……走到这里,我听到张榕说喜欢安稳的生活……我本来没想偷听,我又听到你说我的名字……你说我和张榕越来越像……我就好奇想听听你怎么说……”
张梅听了更加气愤,“我们说的你都听见了,还说不是故意偷听……”刘皓还想继续解释,张榕已经红了脸,她刚要转身走开,刘皓叫住了她,“张榕……我也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没想到,你很了解我……谢谢。”刘皓说完就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张梅还想上前和刘皓理论,张榕拉着张梅的手臂,示意张梅跟她一起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