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小旅馆

赵彩凤被丁志娟搀扶着回到家，依然不见消气。她把手按在胸口上，哭喊着：“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妈，”丁志娟坐在赵彩凤身边，不断地抚着她的后背，“您别气坏了身体，志敏，她还小，她不是要故意气您的……”

“这还不叫气我？她咒我死呢，你没听见吗！”赵彩凤捶着胸，“啊，我做了什么孽啊！生出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丁志娟也跟着哭。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别说照顾我们了，连你自己都没混下样子！”

丁志娟咬着嘴唇，忍住不发出声音，但她的心却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住，让她难受的喘不过气来。在今天之前，她是知道丁志敏对赵彩凤有着很深的芥蒂的，但让她没想到的是，丁志敏居然会如此激烈地对抗自己的母亲，她既为这个即将要四分五裂的家难过，又为丁志敏而难过。她一直以为凭借自己的努力，可以让家人过得好一些，但她越来越发现，赵彩凤说的是对的，她很没用，对于这个家和这个家里的人来说，她一无是处。

“我的名怎么这么苦啊！”赵彩凤仰面痛哭，“别人都能跟着子女享福，我这可好，吃了一辈子苦，到头来，落了一身埋怨！”

“妈……”

赵彩凤腾地站了起来，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到了丁志娟身上，“你别叫我妈，我也担不起！你们不是嫌弃我吗？那咱干脆就一拍两散，你跟那个死丫头在这儿好好过，你们过成什么样我也不管了，反正咱们以后也没关系了！我这就走，我是看清楚了，只有我们志成跟我一心！”赵彩凤说着就去整理箱子，一副马上就要走的样子。

“妈，妈！”丁志娟哭着拉着她，“我求您了，别生气了！别走……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赵彩凤甩开丁志娟的手，“我还留在这儿干什么呀！丢人现眼吗？你没看到刚才那些围观的人的眼神吗？被自己的女儿嫌弃，我的老脸都丢尽了！我这就要走，你去，送我去车站，我现在就走！”

“妈，这么晚了，哪还有车啊！”丁志娟又急又难过。

“反正我是不在这儿待了！”

“妈，您好歹凑合一晚上行吗？志敏，志敏她今晚肯定不会回来了。”丁志娟了解丁志敏，依她的脾气，打死也不会回来再跟赵彩凤共处一室的。

“我不！我一晚上都不住！她回不回来我都不在这儿住！你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潮得要死！我跟你说，你要么现在给我找个好地方住，要么送我回去！”赵彩凤把衣服往箱子里一扔，瘫坐在床上，继续哭喊着。

丁志娟站在床边，不说话，也不动。

赵彩凤猛地坐了起来，“你是要把我气死你才高兴是吗？”

“妈，要不我带您出去找个旅馆吧。”

其实丁志娟不是没有想到范磊，想到他的房子，但她实在不想再给他添麻烦，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让赵彩凤知道她身边有个范磊这样的男人。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就是不在这住！”赵彩凤不耐烦地说。

赵彩凤走在前面，丁志娟拎着箱子跟在后面。

她们来到小区附近的一家小旅馆，这是丁志娟所知的最近的一家旅馆了。她们走进旅馆，赵彩凤立马皱起了眉头。这家旅馆应该开了许多年了，设施和摆设陈旧破败不说，连灯光都是昏暗的。丁志娟刚要给赵彩凤开间房间，被赵彩凤叫住了。

“等一下，”赵彩凤说，“我先看看房间。”

服务员就是老板自己，她不情愿地一边开房门，一边撇着嘴，随便打开了一间房间的门，“快看吧。”

赵彩凤看了一眼，转身就走。“这地方条件这么差，怎么住啊！”她虽是说给丁志娟听的，但服务员不乐意了，“想住好的，隔一条街就有个五星级酒店，你们去那儿住啊！”丁志娟看到旅店老板翻了她们一个大白眼，“没钱还想住好地儿，想什么呢！”

“你这个人不说话能死是吗？”赵彩凤本来就在气头上，旅馆老板这么一说，更拱起了她的火，“我说错了吗？你也不看看房间里的环境，我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臭脚丫子味儿！这也是给人住的吗？”

“哎，我说你不住就滚蛋！在这说那么多废话给谁听的！”旅馆老板也不是个善茬，插着腰，一副拉开架子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丁志娟已经觉得焦头烂额了，这会赵彩凤要在这儿吵起来，她真是招架不住，于是吓得赶忙和稀泥，“妈，您少说两句吧，咱走，我带您再找别的地方住。”

“对不起，对不起老板，我妈她今天心情不好。”她也不断地跟旅店老板道着歉。

“她心情不好！老娘我心情还不好呢！”旅馆老板不依不饶地说，“我就是关门，也不做你们这种穷鬼的生意！”

“你说什么！”赵彩凤拨开丁志娟拉住她的手，“你说谁穷呢！”

老板的话，正戳到赵彩凤自尊心最脆弱的地方，别人说她什么都行，但她最受不了，也最怕的就是说她穷。丁志娟看到她的眼都红了。

“再说一遍试试！”赵彩凤怒吼着，“我把你的店砸了你信不信！”此刻的她，只能用斗恨来撑起自己的自尊。

老板看到她这个样子，有些退缩了，或者是出于不想惹麻烦。她摆摆手，“行了，我没功夫跟你们扯皮，不住就赶紧走吧，别耽误我做生意了！”

丁志娟趁机赶忙拉着赵彩凤出了旅馆。刚出旅馆，赵彩凤就哭了。虽然她动不动就哭，很多哭里是带着表演成分的。但这会儿，她的哭则让丁志娟心里难过的厉害。她知道赵彩凤是真的伤心了，旅馆老板的话，字字都像把刀子，插在赵彩凤的心口。“小娟，要是咱们有钱，就不会这样被人欺负了！志敏看不惯我老让你嫁个有钱人，其实妈妈真的是为你好，不想你再过我这样的日子。妈妈是穷怕了……你们怎么就不能理解我……”

丁志娟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妈，我错了……是我没用，没能让您和弟弟妹妹过好日子……”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此刻的丁志娟，暗暗下了决心，再不会让母亲受到这样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