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辙把茶壶及三个茶杯端了过来,恭恭敬敬给薛琬倒了茶。“久闻殿下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兰心蕙质,绝代风华。”
千篇一律的开场寒暄,薛琬想着怎么打发了这两个人。“可别,本宫的名声在外,可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好听啊。”
“怎么会,想来世人从未见过殿下,又作何评价,定然都是误传。”冯恕道。
“比如?”薛琬挑眉,冯恕不解,“什么比如?”“比如,你觉得哪些是误传?”
冯恕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哪有上赶着问别人关于自己的风言风语的。
他憋了半天,说道:“殿下匡扶朝纲,深明大义,处置几个奸佞本就是替君分忧,只有那起子别有用心的小人,才会说……说……”
“说什么,心狠手辣?不分黑白?还是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啊。”
那冯恕额头已沁出了汗珠,薛琬玩笑道,“行了,劝你一句,以后这种话呢,少说为妙。就没有别的?”
见冯恕有点接不上话,江辙道,“今日一见殿下身姿不凡,定然是洁身自好,想来什么蓬莱行舟之事,定是谣传了。”
薛琬笑了笑,两人松了一口气,觉得终于说了一句让她舒服的话,可紧接着两人听见的话让他们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其实那个,还真不是谣传。”
江辙一开始说蓬莱行舟,她还想了想说的是什么,后来清楚了之后才知道,那桩世人传的沸沸扬扬的淫靡风月之事竟然如此出名,出名到被冠了一个听起来还不错的名号。
彼时皇帝薛晟刚刚登基,乘船东巡,过蓬莱之境,驻留了几日。被称作蓬莱行舟此事的主使者,便是甫安长公主薛瑶,与薛晟同是先帝秦昭仪所出,皇帝嫡亲的妹妹,当然也算薛琬的妹妹。
薛晟自诩孤家寡人,对这唯一的一母同胞的妹妹百般呵护,薛瑶受尽封赏和天下人的讨好,就对凡事压她一头的薛琬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论出身,虽然都是嫡亲公主,但薛琬的母亲是先帝原配正宫圣德皇后,薛瑶母亲只是妃妾。论功劳,薛琬是帮薛晟登上帝位的头号功臣,封镇国长公主,名义上有辅政之权。薛瑶没办法真的对她怎么样,就想着法的膈应她。
那日薛晟传了一队乐师前去行舟上助兴,薛瑶见那一众男乐师个个面白皮嫩,而且眼睛甚是不安分。当夜便安排了一众乐师去薛琬行舟上,说是献艺,自然实则献媚。薛瑶派了人堵了行舟上的出口,就等着薛琬明天沦为群臣笑柄。
一帮乐师等到深夜不见薛琬回来,这时候众人不禁焦躁起来,抱怨之中碰洒了一样东西——一个乐师随身带着的迷情香。
这香药性甚烈,不一会儿屋里的乐师们都面红耳赤,再也坐不住了。
有人想冲出去,但门被死死堵住,出不去的十几个人只能在屋里被折磨的发疯。一个个都扯了衣服,嗓子里发出一阵阵吼声,有的干脆拿头不停撞墙想让自己晕过去。
这个时候不知是谁,撞开了行舟上的窗户,见到下面的水顿时兴奋的不得了,一下子就跳了下去。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只是那窗子太小,一次只能跳一个人。
于是偷溜出去喝酒的薛琬回来时在岸上便看见了这香艳的一幕,衣不蔽体甚至有全身赤裸嘴里还大吼大叫着的男子,从窗户一个接着一个跳到水里……
薛琬还没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镇国陵安长公主殿下兴致大发、如狼似虎之类的话已经传的到处都是了。饶是后来薛晟一力弹压,也阻不住人的口舌之快。
“不过也没有你们想的那般龌龊,随你们如何想吧。”薛琬继续道,冯恕江辙似是松了一口气,薛琬看了看日头估计也要开宴了,便直入正题,“两位今日到此,可不是仅仅跟本宫喝这壶茶的吧。”
两人端茶的手同时停住,只听得薛琬继续道:“明知道本宫为何避开在正门与你们遇到,还非要凑过来。知其不可而强为,可不是单指有胆识,还有可能就是讨人嫌。”
两人连忙离了石凳跪地,“殿下恕罪,小人实在无心之失啊。”
薛琬轻嗤,“行了,本宫今日不会把你们如何。一来在别人府邸,二来白公子生辰,总不能做什么不吉利的事。”
冯恕江辙直扣头谢罪,薛琬拂了拂衣袖,“给你们两条路,要么赶紧消失,今日咱们就算认识了,以后也不会为难你们。要么,如你们所愿,你们可以借本宫之力光耀门楣,保你族人荣华富贵。”二人听此言抬起头,眼神里有些期待。
薛琬叹了口气,“不过自然有条件,你们以后跟在本宫身边伺候,可以继续住自己府里,但要随叫随到。娶妻生子自然是不能了,你们唯一要做的,便是如何取悦于本宫,让我高兴。”
“你们还有大好年华岁月,或许前途无量也或许一事无成。若你们觉得前路坎坷,自然可以选择不劳而获,自己想好就是。”
二人沉默良久,半响过后,郑重地施了一礼,双双离去。
薛琬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手中的茶送至嘴边,是大虞的竹林翠,味道偏苦,不如她府上自南佑送来的云峰茶习惯。
薛琬站起身来,动了动胳膊,坐了许久身子有些僵硬。又听见轻微的脚步声,莫非又有人来了,“又是哪家公子,方才的话,我可不说二遍……”
她转身而来,定睛望去,从冯恕江辙离去的方向,走过来一个人,待他走近,薛琬不禁片刻失神。
身如长玉,雪白的广袖衣衫一尘不染,腰间佩玉,水蓝色的坠子垂到衣摆一侧。薛琬对上他的眼神,如冰雪初融,似是与人淡漠,细看眼底却又是如春水细流,初日照露,柔和一片。
他站定,恭敬施了一礼,“长公主说笑了,白黎见过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