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澈离开之后,薛琬思绪未停。她深知大祭之日的重要,就算是千难万险自己也须得撑下去。
只是他说的,所谓自己会与白黎一起回到大虞之事,只怕是妄念了。
最后实在坚持不住,薛琬伏在案上浅眠了过去,她不知是梦里还是真的听到了,一声深沉的叹息声。
再醒来之时,天刚蒙亮,也快到了卯时准备出发之时,要后日清晨到圣山,那里势必已然被布置妥当,已经准备好了。
只是薛琬起身的时候,却是怎么都寻不到宋子澈了。薛琬微微怔了片刻,只是眼下宋子澈的去向不是最要紧的。
门外的车驾已经在等了,薛琬换好行装,便进了那车驾之内。
路途之中,薛琬始终都待在马车之中不曾出来,倒是风影时常会过来打探。
“薛术司可要出来走动走动,这样一直憋闷着可不好。”
“不用,我有些累了,多谢风术司关照。”薛琬隔着车帘,对外说道。
风影轻嗤一声,“怎么这时候就累了,大祭礼仪繁复的很,那到时候薛术司可还受的住?”
“风术司放心,大祭之时我自然不会耽误进程。”薛琬这时撩开了车帘,正对上风影的眼睛。
风影显然是想从薛琬的眼中捕捉到她想要的神色,可是薛琬防守地甚为严密。两人就这样对峙了一小会儿,终是风影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薛琬重新在车驾之中闭目养神,只是风影的眼神中,不只是探寻和怀疑,薛琬不知道为什么竟看出了一丝怜悯。
这样的念头也只是拂过了一瞬间,也很快被别的事情所打断。
车驾摇摇晃晃,外面的天光由明到暗,又由暗到明,安稳地行了一路,终于是到了圣山坎位脚下。
圣山大祭,承阳刹内的众人都要换上特制的祭服,薛琬换好了有些繁重的黑色祭服出来,整个人周身都是凛冽之气。
前来接她的小教徒,平白被她的神色吓了一跳。
薛琬无视,也没有多和人说话,跟着指引走进了圣山之内的祭祀山庙。
山庙确实是建在山中,因日光透不进来所以昏暗的很,山庙很高,头顶是一片漆黑,望不到顶。庙内的除了正门之外的各个方位都摆放着巨大的石制的神像。虽然在这不甚明亮的山庙内看不真切,可是薛琬却仿佛能感觉的到那十几尊神像都在紧盯着自己,像是随时要吞噬她的魂魄一样。
教徒按照次序,去点亮了石壁上的灯火,山庙内逐渐清晰起来,只是这里一众黑压压的人,脸上都是肃穆的很,毫无生人气息,薛琬只觉得再打量下去自己都要窒息了。
圣山大祭由国师乌炎主持,先是行八十八拜礼,接着便是用牺牲贡品献上,之后便是由承阳刹内地位尊崇的人点每座神像之前的木香,之后与众教徒一起齐颂承阳刹经,直到那木香尽,且中途不得出现木香熄灭的情况,否则便重新点。
圣山地处西戎国东境,再往东一些便是和大虞交界之处。这里相比西戎其余地带湿润的很,尤其现在还是多雨之际,山庙内更是潮湿,那木香极为容易熄灭,众人也做好要多次木香诵经的打算了。
可对于薛琬来说,要诵几遍经终归不是她要关心的。
大祭开场,薛琬依照着前日刚被教了的礼仪,跟随着乌炎与众人齐行拜礼,又看着那台上的脸上涂着几色油彩的教徒斩了牺牲的首级,供奉于案上。
点木香,薛琬作为承阳刹唯二的术司之一,当然也有份。她拿着那一支两尺长的木香,尽量稳妥地走到自己要祭祀的神像前去。
那神像被雕刻出的便是怒目而视的神情,正死死地盯着下面的人,薛琬听人说,这神像是“怒相”,为了让人一见便心生恐惧,先行忏悔自己的罪责。
那样夸张的神色任谁看了都会心中一颤,薛琬只看了一眼,又很快恢复了清醒。
她稳稳地将木香插入香炉之内,依着规矩行了拜礼,复退回到原来跪拜的位置上。不一会儿,所有供奉木香的教徒都回来了,山庙之内便响起了诵读经之声。
承阳刹的经用的还是西戎的古语,而不似多被大虞和上漓同化之后所用汉。
薛琬不曾学过,也就只安静地待在原地,静静地听着这经声。
风影就在她身旁,此时竟也和她一样未曾好好诵经,而是转过头来,明目张胆地与薛琬说起了话。
“薛姐姐觉得,今日的木香要几次才能尽?”
“山庙内潮湿,运气好的话,也要四五次吧。”薛琬随口应到,并未看向风影。
“姐姐既然已经是我承阳刹的术司,话便不能这样说。”风影又凑近了些,“木香是否尽,都要看阳神和诸位辅神的意思。”
薛琬也不示弱,“那风术司若是对阳神崇敬,自然不会在该诵经之事过来与我谈及这无关之事。”
风影笑了笑,未曾反驳,“我随国师过来,自然不全是为了这大祭之事,想必长公主殿下,也是一样。”
她对薛琬称呼忽然的转变,薛琬不是听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风术司又知道了?”
“前些日子西戎与大虞的边境突然乱了起来,去了一波匪寇,据说难收拾的很,还是瀛侯亲自出面向你们那位陛下请求领兵出征。但是这些日子匪寇剿的如何我不知道,倒是他们已然悄悄往边境靠,看起来随时有进犯之意呢。”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多谢风术司告知了。”薛琬不动声色,说道。
“长公主不知?”她仔细打量着薛琬,又换了副神色道,“倒也不奇怪,殿下这些日子忙着怎么瞒天过海,可能确实和瀛侯那边少有联络,怕是只有先前商议好的计划,后来之事便不曾细做打算吧。”
薛琬此时目光转向她,“我一向喜欢风术司的直率,今日怎么也学起那些弯弯绕绕来了。”
“我也等长公主这句话许久了。”风影勾起一抹艳丽的笑容,“还是长公主,等那位本该出现在此的白宗主,也是许久了?”
诵经声突然停了,这异样让人不禁四下望去,原来是薛琬刚刚所祭神像的木香,上头的一点火光已然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