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神山,宁宅,阁楼。
血池翻滚,肉身不存。
八十一座沙僧立在血池旁侧,口中念念有词。
突然,黑袍男人摆手,“肉身已化,唯留白骨。神之肉身,啖之长荣。好了,各大家族都分一杯去吧。”
——
“啊啊啊啊——啊!”
闻宴弓起了背,他抠着嗓子眼,原已哭干的眼泪此刻再度袭来,只是这次混了血迹。
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流下,他扣着嗓子眼,不断呕吐着,额前,脖间青筋凸起,他像是一弯被人从湖底打捞起的鱼在渔网中挣扎着又似犯了重病一般不断地抽搐着,口中发出一声又一声不似人的叫声。
季子瑜紧紧蹙了蹙眉,用脚踢了踢闻宴,闻宴已经看不清了,他眼前只剩下无边的死寂的黑暗。
他胡乱地在半空中去抓,抓到了季子瑜的小腿后像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住了他的裤腿。
他满脸血泪闭着眼地抬头,像条丧家之犬一般祈求道:“求求你,告诉我,不是的,不是的……”
季子瑜的心突然被拧了一下,他看着面前这张脸,突然想到初见时,他坐在房间里的一回头,映入眼帘的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澈,可见碎碎星光。如今,眼睛毁了。安安的眼睛,独一无二了,他看着……也不膈应了。
他许久许久未曾言语。
闻宴又疯狂地去摸手腕,那里有一圈快好了的疤痕,他口中喃喃道:“一颗……一颗,只有一颗了?”
他爬着,在这处地牢里四处摸索,“还有一颗……还有一颗……珠子……我的珠子……不见了……他给我的……不见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地牢里响起。
——“娃娃……我的娃娃……不见了……我哥哥给我买的云朵娃娃……它不见了……”
季子瑜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座山里。
小孩儿丢了一个在季子瑜眼里看起来毫无意义的娃娃,可是却急得满脸泪水。
他安慰着他,小孩儿还是急得团团转。后来发现云朵娃娃是被一个男人当了枕头,当天,小孩儿就把云朵娃娃里里外外洗了一遍,刷洗的力气极大,一边洗,一边说:“脏死了!呜呜呜,脏死了!讨厌死了!”
他第一次见到小孩那么幼稚又任性的一面,心想,这小孩儿一定是被家人娇养长大的。他自己也说,他的哥哥,爸妈都对他很好。难怪,他仿佛是一泓生机勃勃的清泉,脸上虽然总是有泥巴但是琥珀色眼睛里却像是有天底下最纯粹耀眼的星子。
“小哥哥……你看我洗干净了没?”
“季子瑜……你有没有看见……我的珠子?”
两个声音重叠了。
季子瑜头疼欲裂。
他几乎扶门落荒而逃。
顾南霖带医生来的时候闻宴已经昏死过去。浑浑噩噩间,有人抓住了他的手,他好像说了一句:“让我死吧。”
顾南霖握着他的手突然一紧。又很快松开。
后来,闻宴眼睛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医生说,有很大概率恢复,但是要控制点,不要见强光,不要流泪了。
那以后,季子瑜很长时间没有来过。一日三餐正常地送,闻宴却没吃过,食物一靠近,他就开始干呕。只能输营养液。
地牢里有了暖气,有了蜡烛,后来闻宴能看见一点点火光的时候就经常待在蜡烛旁边。
他的眼睛上覆了一层绷带,脸颊前所未有的清瘦,往里凹陷,明明看不见却总是伸出手,去碰蜡烛的焰火,像只追着温暖的飞蛾。
顾南霖看着监控,蜡烛快尽了,他就去换一根。
有一次,闻宴突然说:“你能给我带一盒火柴来吗?”
他没有问是谁,也许是谁都不重要亦或是顾南霖和季子瑜在他眼里都一样……一样的……恶心。
顾南霖自嘲一笑,去给他带了一盒火柴。
他说:“我手不太方便,你可以帮我把他全部点了吗?”
顾南霖照做了。
在所有火柴尽的那一刹那,他看见闻宴嘴角勾起一个平淡的笑。
娴静平淡的样子让顾南霖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是做什么?”
闻宴:“你听说过,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吗?”
“……什么?”
“好了,走吧。我累了。”
闻宴躺在了地上。嘴角的笑意还未消减,仿佛看到了最美最美的图景。
——请让宁煜珩离我远一点吧。不要再来找我了。这就是我的愿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