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协商好,珞珩、秦睦假托身体不适告辞、曾惠然也称族中事务未完要赶快回去。
陈枫不好多留便送三人出府。见为自己撑伞的依旧是来时那个,秦睦也不假手于人。
三人于正门出,刚出门她便看见扶枳还穿着蓑衣蹲在门前,脸上雨水未干,马车就停在不远处雨地里头。秦睦也不顾三人正道别,上前为扶枳挡雨:“怎么不进去?”
“不让进。”扶枳起身接过伞,看看几个仆役淡然回答。
陈枫上前解释:“这些仆子没个礼数,秦小公子莫怪罪。”
秦睦更加不悦,她可不知曾惠然仆役是否也是如此站在门前淋雨,若是如此怎么不见人?
“魏王跣足迎许攸,陈蕃下榻恭徐孺。陈公比起那二位更是善于待客。”秦睦转身就往马车那处走去,扶枳跟在其后。
珞珩拿着扇子砸在陈枫肩上:“陈枫,你这几年到底是年岁见长,脑子彻底糊涂了。”说完便也往马车那处走。仆役在后边将伞往他身上靠,没让他淋着一点雨。
曾惠然看那马车远去,笑对陈枫:“秦小先生真是年纪小、气节高。”果真同那人说的不错,只是心性太高。
陈枫阴下一张脸:“自比许攸、徐孺,也不知有没有那个才气,也敢放这种没自知的屁!”
曾家马车徐徐停在门前,曾惠然含笑:“那可未必。”这孩子年纪虽小,可气度全然不小,那穿蓑衣的男子也是如此。
将珞珩送回家中,秦睦才同扶枳回了秦宅,秦睦、扶枳二人各自回屋换了身干爽衣裳。
秦睦一想陈枫今日那嘴脸,心中更气,本在席上就没吃些什么,一气更是觉得腹饥,便让会心拿些吃的。
会心瞧出她心情不好,遂多拿了些梅子给她,坐在一旁问她为何。
秦睦便将今日陈枫所作所为一一告诉她,其实并非大事。
“您自己能忍住委屈,却不能忍扶枳受的委屈。”会心转到她身后给她梳理梳理头发。
秦睦一顿,缓缓说道:“倒不是觉得委屈。只是在京中时,扶枳定然是没受过这样的冷遇。”扶枳跟着自己出来,从未想过离开,哥哥不再了,他伤心不比自己少,却从不多言。
会心坐到她对面:“这毕竟不是您在京都的时候,您也知道。如果您不开心,不如不去做,没人会责怪您,扶枳更不会。”
“这事向来无关开心与否。我只是觉得对不住扶枳,这么些年都是他帮着我,我却还要让他受人欺负。”秦睦眉眼低垂,她并非身不由己,国仇家恨她却忘不了。
会心在秦睦身边服侍,自然知道扶枳当秦睦既忠心又暖心,更是知道秦睦在这些人中最依赖扶枳。
她为秦睦多拿了两个梅子:“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今日碰到的这个。而且,您日后还会让扶枳受这等委屈吗?”
秦睦一下子笑了出来:“自然不会。”
第二日,天晴了。曾惠然派人送信给珞珩,唐彬同几个伙计几日后登门道歉,让他们二人莫要错过了。
珞珩回信称可,当日便写信给平素交好的那些人,让他们于唐彬登门致歉那日来看热闹。秦睦虽觉放纵了些却没阻止。
那日,唐彬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去了珞府,几人进了门见那么许多读人全愣了。
他们这些人觉得干等着无趣索性画起画来,冯潜最善工笔,有些人就围在他身边看他笔触,还有些三五个团在一起品诗,每人全是和乐自在。
珞珩从人堆里出来,摇着扇子笑问:“矮子来干什么啊?”
唐彬也不管旁的了,对着珞珩作揖,身后几个汉子跟着:““还请珞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
众人哄笑,而后唐彬又对着珞珩身边的秦睦作揖:“请秦小公子莫怪。”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珞珩自然不能再为难那几人,让他们带着六十两银子回去,那六十两银子是他和秦睦各出一半赔给医馆的。
唐彬并未推辞收下便走了。
一直伏在桌上的冯潜这才将头抬起来,众人见他画好了便围上去。
冯潜画的不过是一枝兰草,虽单薄却傲然。秦睦看看他:“沉舟兄可有寓意?”
“兰,君子也。”冯潜搁笔。
“此兰花瘦削且生于怪石嶙峋之间。”有人道。
冯潜笑回:“瘦削才可见其风骨,此兰风霜历遍却不死依旧生于石缝中,只能如此生长。圆润饱满倒不好看了。”
秦睦笑问:“此画叫什么名字?”
“病兰。”冯潜净手,拿帕子擦干净双手,看看这画又看看众人。在座哪一个是平坦一生?全是些命里有缺、不得健全的人,全像这病兰一般生长着,指不定哪一日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