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皇退位以后,立刻就从乾清宫搬了出去, 哪怕新皇再三挽留, 他也没厚颜留下。
毕竟在乾清宫住了四十年, 不习惯肯定有,可再不习惯也得讲规矩,他继续占着皇帝寝宫让胤礽迟迟走不上正轨这对谁都没好处。真要那样,底下奴才凭什么信服新皇?朝廷上不得乱了套?
康熙带着后宫妃嫔一块儿迁了新住处,那是相对清幽的一座宫殿群,地方不小,可要跟从前似的妃或者嫔全占主位,偏殿配上常在答应却不能了。太上皇的新居比乾清宫更加奢华,从装潢到陈设无一处不精, 殿内摆件全都大有来头,至于皇贵太妃, 她如今的宫殿很大程度上还原了翊坤宫, 地方宽敞,偏殿配的妃嫔都是安分人,距离太上皇最近。
她那头刚搬好, 宝珠就去看了,主要是看额娘住不住得惯,要是不习惯看是换个地方还是改改陈设。胤禟头天夜里听说福晋要进宫,还托她问问额娘缺些什么, 但凡叫得上名, 做儿子的全能寻来。
皇贵太妃还是老样子, 纵使这两年不太平,她没遭过什么罪,也没操过什么心,最大的变化还是身份上的,至于模样神态看起来比早两年更雍容一些。
听奴才通报说瑞亲王福晋过来,她就挺高兴的,等见着宝珠,瞧她气色上佳,皇贵太妃心里那点不安也尽数消散,她让宝珠做旁边来,问她外头是个什么状况,太上皇禅位新皇登基皇城根下可太平?诸位王爷可还安分?
太妃太嫔们随着上皇一起远离是非圈了,她们消息很不灵通,故有此问。
宝珠虽不关心朝事,也听胤禟嘀咕过几句,就回说一切都好,她明白皇贵太妃真正关心的点,又补充说:“我和爷从来都是关上门过清净日子,不太打听别人家的事,只听说雍亲王府有些风波,皇阿玛发下禅位诏当日,他们府上董鄂格格殁了,旁的当真不清楚……总之咱府上啥事儿没有,新皇与皇后最仁善不过,往后的日子好过着。”
正说着,就有宫女送了一份四样的点心来,皇贵太妃尝了一口,觉得还成让宝珠也用,宝珠捡了块绿豆糕,尝了尝味儿,果真不错。
不过点心虽好,如今天已经转热,吃这些就不大爽口,宝珠也没说什么,只是琢磨着额娘如今的份例未必会比从前多,回头得多匀些冰来,热天里冰再多也不嫌,总能用完的。
吃了几口点心,又喝了几口茶,宝珠又道:“甭管是恒亲王府或者我们府上,额娘都不用担心,倒是您这边,短了啥缺了啥尽管同儿媳说,要是不方便往铁狮子胡同传话,您就使人往坤宁宫去。”
“你却是个心大的!瓜尔佳氏如今是一国之母,可不是从前那个太子妃!”
宝珠偏着头想了想:“我却感觉是一样的,即便做了皇后,二嫂那脾气半点没改,一如从前。”
看额娘还想劝,宝珠就赔笑说:“您放心吧,别看我不聪明,看人的眼光还不错,鲜少有走眼的时候……额娘哪还跟着操心这些,是该含饴弄孙享享清福。”
说这话时,宝珠还往近前凑了凑,皇贵太妃就伸出食指,戳戳她脑袋瓜。
“话都让你说了!瞧瞧,饴糖是不少,乖孙子却没见着!今儿个日头也不烈,怎么没把阿圆几个一并带进宫来?本宫有好些时候没见着他们!”
真心话是近来宫里事多,自家那三个臭小子又不是安分人,带他们过来笃定要给人添乱,不若等一切上了正轨再说。她倒没明言,反而好笑的摇摇头——
“新皇登基要说最忙的该是礼部,他们得张罗好几回的大典……不过我们爷也忙,这几日老早就出门,我又非得来额娘这头看看方能安心,原想带上几个小的,让他们过来给您逗趣,临到出门前,阿圆非要搞事情,说要带弟弟走。”
“小四小五那皮肤多娇嫩?哪怕今日不太热我也不敢把人往外捎带,臭小子闹了半天也没能得偿所愿,跟我使气呢,都收拾妥帖了非说不来,说爹娘狠心不要小四小五,他们得在府上守着,怕家中不留人弟弟被拐跑了。”
她还佯装生气道:“依我看是从前太惯着他们,才给养成这样的霸道习性。”
皇贵太妃听着不由发哂,说这有什么?天潢贵胄出身,霸道总比温吞好。
宝珠就抬起手来揉揉太阳穴:“这道理儿媳还能不明白?只是咱府上那三个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先前阿寿还琢磨着要进宫来问皇阿玛讨个令牌,许他们骑狼进宫的令牌,三个臭小子合计了一番说辞,结果没来得及实施,皇阿玛禅位了,如今他们瞄上了新皇……真不知道他们是跟谁学的,这胆子太大了!”
皇贵太妃方才只是微微勾出一点笑,这会儿已经笑得直不起腰,她好一会儿方才缓过劲儿,又抿了口茶,搁下茶碗才说:“依本宫看,该闹心的是新皇,旁的不说,乖孙子背后还有太上皇撑腰,太上皇最疼他们三个!”
……
所以说当了皇帝也不能事事顺意,谁让你爹只是退位了,他还没死呢。
在位时,康熙为国为民日夜操劳,退位之后他将担子卸了个彻底,从之前的身份里解放出来之后,他心态彻底改了,以前就指望儿子们安分,老九老十都别搞事,眼下感觉□□分日子也挺无趣,还是得有些乐子。
再有,人都有那种心态。
我当皇帝的时候天天有人搞事,一开始是大臣,后来是妃嫔,然后是母族妻族,还有儿子们甚至天老爷……到你这儿要是万事顺心,那显得我多惨,这也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