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双浅色的眼睛仿佛带着万般悲痛和不甘,此前那种繁星般的明亮再也不见了,“小仙……”
我微颤看着那双暗淡的双眸,心中忽然传来一阵无力自责的痛苦。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最后只好低声又说了一遍:“走吧。”
已经结束了。
我搀扶着六师兄,跟着公子酉缓缓走到了人群的外围。此时忽听远处夜色中传来一阵极速的马蹄声,随即一人一骑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出现在我们来的路上。我猛地抬头,只见那来人黑衣黑马,却正是二师兄。
他一路纵马,到了跟前还没等马停稳便飞身跃下马背,几个抢步来到我身边,一把抓住我的手厉声问道:“你可有——可有——”
我僵直着身子,但在他凌厉的注视下,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他如坚冰般的脸融化了些许,我心中委屈,正欲开口辩解几句,他却忽然扬手狠狠给了我一耳光!
这一声清脆的厉响把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我被打得整个人掀了过去,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二师兄打我?他竟然打我?!从小到大,从没人敢扇我耳光!他凭什么!
脸上火辣辣的灼烧感转瞬就化为满腔羞愤。我从都不是服软的主,一回身狠狠一拳捣在二师兄肚子上。这一拳我用了十成力,他被我打得踉跄后退,连连咳嗽,却抬头看着我冷笑:“你用尽了全力的一拳也不过如此。”
我大怒,知他在讽刺我没有内力之事,扑上去还要再打,却被他轻易一扭胳膊制住了。他转头,看向惨白着脸站在一旁的六师兄,极冰冷道:“小六,若不是因为你还要回去给师父一个交代,我真想现在就把你清理门户。”
六师兄脸上还带着倔强之色,但嘴唇却在微微颤抖,没有说话。
二师兄一拧我胳膊往自己马的方向转去,扭头对公子酉歉然道:“让公子看笑话了,这件事还多亏了您,长门实在有愧……等回去了,我和师父一定向您和令侄再次道歉。”
公子酉摇头浅笑,“仲林不必如此见外……”他顿了顿,望向了我,“若是你不介意,可否让我和长姑娘单独说几句话?你可先带令门六弟子先行回去。”
二师兄一愣,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松开了我。他过去一把拉上六师兄,二人上马,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原地只剩下我和公子酉二人。我心中又是痛苦又是无力又是羞惭,整颗心都像放在火上烤一般,眼下实在不想和他单独相处,但却又没有其他选择。
谁知公子酉并没急着斥责我,反是冲我一笑,“咱们也走吧。”
我闷闷跟着他走了两步,不禁问道,“你——公子是怎么来的?”为何我们没有发现?
“便是走来的。”他冲我一笑,“若是我也骑马,岂不是会被你们发现了?但既然你们骑了马来,那我们便骑马走吧。”
我心中暗暗心惊。他的“走”,可是与我们纵马飞驰的速度一般,且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中还没被我们察觉。我自诩轻功不错,但若没有内力,却无法与他一般急速奔行百里。
我们牵了来时的那匹马。公子酉示意我骑上去,自己则极自然得一牵缰绳,做起了我的马夫。他这幅贵公子的模样做来这等事情看着说不出的诡异,但看他的表情却是怡然自得,只是我心里却愈发不安。
“公、公子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所以长姑娘究竟为何不愿嫁入我们唐门?”
我以为他会斥责我、质疑我,却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这不难回答,“我和你的侄子都没见过面。我也不喜欢他。如果嫁去了唐门,我还要离开家那么远,恐怕永远也回不来了。我想永远留在黔南。”
公子酉“哦”了一声,“你说你不喜欢关城——哦,便是内侄,我可以理解。但平心而论,内侄为人温厚纯伦,平易近人,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孝娴不妨给他一个机会,相处上些许时日,或许便生了情谊也未可知。”
他的话温柔婉转,但那意思还是在劝我回心转意。我心中黯然,不愿多说,便道:“您不用非和我聊这些……反正今天这事儿既然不成,我是注定要嫁给你们家了。您问这么多也没意思。”
公子酉低低笑了两声,“其实方才听那布衣人说道,黔南不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只祝福倾心相许之人,我觉得颇为有趣,这与我川唐之地风俗不同。左右想来,入乡随俗,便想问明孝娴的心意。若有冒犯,你别见怪。”
他这么客气,又这么进退有度,我更不好意思了。父亲从小就说我是个挨鞭子不挨棍子的性格——吃软不吃硬,此时公子酉如此谦和,我不禁道:“您别和我这么客气的说话吧,我、我只是个小辈……况且今天这事,是我和六师兄理亏。您想问什么、怎么骂我都没话说。”
公子酉又笑了,仿佛觉得我十分有趣,“孝娴的性子爽直,酉十分欣赏……那好,我便再问。既然孝娴今日与那名弟子跑来此处,想必是心悦他了?”
我心中一颤,还是答道:“我、我是喜欢他。”
公子酉唔了声,温言道:“你如此坦白心意,确实难得。但说句不该说的,你与那弟子恐怕并非良配。”
我一愣。
“你的性子爽利直接,但若想一直如此自由快活下去,需得有人庇护一生。但我方才观那弟子脾性,虽也算直率热诚,但终究冲动、易怒。他可曾想过,今日带你来到此处,若是事情不成将陷你于何地?这等毛头孩子,将来恐怕保护不好你。”
我愣愣听着,但心里终究有些不服气。六师兄是最敢做敢当、敢爱敢恨的人,当所有人都不敢帮我反抗这门婚事,他站出来了。我最爱他这点,可这怎么在公子酉口中便成了“冲动、易怒”?我心中不平,不禁开口问道:“公子今年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