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檀头疼得像有千万个重锤在砸,也抵不过心口盘踞的痛感,刀剐斧凿似的一下一下碾着,想咳嗽想干呕,想歇斯底里大叫,眼泪一层干涸掉,又一层淌出来,有什么更热的液体滴在她脸上,她混混沌沌伸手去摸,指尖上全是鲜红。 ……血。 陆尽的血。 她拼命挣扎,要从他身体的禁锢里出去,把他挡在自己后面,但没办法,他铜墙铁壁,反复在她耳边喃喃,那些断续的语句被轰响声掩盖,支离破碎。 “别动。” “檀檀乖,听话。” 血越聚越多,从他耳侧滑下,流进她嘴角,她完全崩溃,撕开堵塞的喉咙喊他名字,眼前光影错乱花白。 碰撞的冲击力全被他承担,变形扭曲的车厢中,她缩在这个血肉之躯围成的小小堡垒里,精神坍塌,发出变调的嘶声。 “檀檀!檀檀!” “别紧张,先离床远一点,给她呼吸的空间,病人没受伤,这是对车祸事故的应激反应——” 盛檀半昏半醒,耳中嘈杂,陆尽的声息越来越远,被其他噪音取代,她慌不择路地去抓,扑了空,恐慌一瞬淹没她,她发着抖强行睁开眼,空洞地看着摇晃的输液瓶。 “醒了!医生——她醒过来了!” 简梨的声音,还有剧组其他人,黑压压一片。 盛檀张口,发不出声,她思维不清,不知道自己在哪,反射性坐起,头重脚轻地要下床。 针头被扯动,护士忙把她按住,让她躺回去。 简梨双眼通红,是在场唯一懂她心情的,哽咽安抚:“你在医院里,安全了,已经抢救结束,在隔壁病房,还没醒过来,江奕陪着他,目前……目前脱离危险了,你别怕。” 盛檀输的药里有少量镇定成份,医生看她的状态,临时又给她推了一针。 简梨看得心惊肉跳,泪一直流,知道她担心,尽量稳定地跟她说话,告诉她情况:“车祸发生时候,司机及时打了舵,幸运避开了伤害最大的角度,他当时还有意识,拼力报了警,叫救护车,那个肇事者抓住了,说是酒驾,喝了一瓶多白酒开车,肯定要判刑的。” 她攥着拳:“我们得到消息马上赶过来,那时还在抢救室,司机说车祸现场他整个背都不能看了,人裹在你身上,连警察和医生到了,第一眼都以为他……” 简梨没经历过这种生死大事,颤着声一股脑说完,才意识到有些话不该让盛檀现在听,后面那句“如果是你受正面撞击,肯定就没有活路”及时咽了回去。 盛檀被药物控制,僵冷地躺在病床上,嘴唇轻轻嗫嚅,重新合上眼命令自己冷静。 冷静不了,她就机械地扣着掌心,用肢体疼痛碾压情绪,一次次反复,到细嫩皮肤上都是深深浅浅的月牙形破口,她才发出醒来后的第一声:“我没事,让我下床,我去看他。” “哎,病人不能——” “让我 去看他!”盛檀苍白脸上过于平静,显得异样慑人,蓦地厉声,“我根本没受伤!我有什么不能动的!” ?本作者川澜提醒您最全的《上钩》尽在[格格党学],域名? 为了不引起大规模舆论,事故发生后一直尽力保密着,住的也是医院楼层,都是安静的单人病房。 盛檀握着门把的手不停哆嗦,用力攥了攥才控制住,推开进去,病房里光线很暗,江奕背对门坐着,挡住了床上人的脸,乔微也在,站到床的另一边,目不转睛低头看着。 江奕闻声起身,盛檀也见到了陆尽。 素白被子盖到他肩上,看不见底下的伤,他脸色像脆弱的宣纸,合眼敛唇,仿佛只是生病睡着。 盛檀呼吸困难,乔微激动地上前,压低声冲她说:“他为你变成这样的,盛导,你到底是给他灌了什么药,他才对你——” 盛檀面无表情反问:“你是怨恨我因为车祸,害得你走不成电影节的红毯,不能趁机跟陆尽炒p,还是因为这场车祸意识到,无论你想什么手段,怎么努力,他都在为我拼命,不可能理你配合你,你才这么恼羞成怒?” 乔微如鲠在喉。 盛檀扯了扯唇角:“他还昏迷着,不是真的关心他,就给我出去。” 乔微红着眼反问:“你凭什么这么笃定,我就不能是真的喜欢他?你自己玩他,就觉得别人也都这样吗!” 江奕一脸煞白,先把乔微推出病房,回来跟盛檀说:“医生说是捡条命,车撞击的角度算老天开眼了,加上冬天衣服的厚度多少有点缓冲,骨头内脏没什么大事,主要是头撞到了,一时醒不过来,状态也不好说,还有他后背……就算是皮肉伤也……”<

r> 他不忍说下去。 那会儿他是亲眼目睹,背上包扎好的大片绷带很快就红透过去,又重新换,露出来的伤让他光是看着都冷汗直流。 本来不能平躺,但头上受了撞击,需要平稳姿势,不得不把伤都压在下面。 盛檀整个人冻在一层冰壳里,点头轻声说:“知道了,还好苏白裸上身的戏都拍完了,是不是?” 江奕惊诧地愣住,消化不了这么冷酷的一句话,转眼对上盛檀空荡的瞳仁,他心又一坠,知道她不对头。 他担忧地想要安慰,盛檀强硬把他推出去,关上门。 她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望着陆尽,伸手触摸他干涩破口的嘴唇。 盛檀浑身酸痛,探过去在上面亲了亲,恍然觉得自己也不湿,匆忙喝了几口水,唇肉跟他粘合,给他一点点润着。 她指尖碰着他乌长的睫毛,描摹他鼻梁脸颊,把被子迟缓地掀开,看到他后背缠到胸前的层层绷带。 现在不知道几点。 好像深夜吧。 一点声音都没,连他心跳都是微弱的。 车的角度或 者身上的衣服,那辆车撞来时,陆尽哪里会考虑,他是抱着替她去死的心。 盛檀不堪难受地伏下去,头靠在陆尽手臂边,抓着他冰凉的肌理想暖过来,但都是徒劳,她窒息感更重,浑浑噩噩踢掉鞋子,爬上并不宽敞的床,纤细蜷着身,侧躺在他身边,紧紧贴着。 “对不起啊,” 她音量很小,分不清是对昏迷的人说,还是自言自语,“我玩弄感情,为了自己目的,把你弄成这样,陆尽你也是骗子,你连爱我都没说过,就敢做出这种事。” 她空茫地望着虚空,握住他手指的时候一直打颤:“是姐姐的错,你小的时候,姐姐就没教过你,不要轻易把心给别人,不要把别人看得比自己重要,更不准搭上自己的命,现在你长大了,姐姐又来害你。” “我错了陆尽,我错估你的初恋,”她嘶哑地说,“我想要你沦陷,让你迷恋我,可我没想过,我还什么都没有给你,你就会傻到这个程度,哪有人用命谈恋爱的,你喜欢一个人,就要把自己掏空么,我怕了你了。” 盛檀无声地笑,眼前水光模糊:“我不该招惹你,我不该……让你陷进来,我这里只有骗局,给不了你想要的感情,我没什么能够回馈你,现在后悔喊停来得及么。” 她仰头,不厌其烦亲吻陆尽的唇。 阿,到此为止吧,我不想用你来报复了。 我认输。 我道歉。 只要你醒过来,我跟你坦白事实,告诉你我的卑劣,让你知道,我从最开始就没有对你动过心。 我绝对……绝对没有动心。 盛檀眼尾划下水迹,润透陆尽肩上的衣服。 阿,电影你拍完吧,我捧红你,补偿你,如果实在不想拍,我也没怨言。 趁着我们之间还没到最后一步,还有余地,你离我远一点,找一个正常的女朋友,我不值得你这样。 别再烧自己了。 — 车祸发生的第三天上午,医生在病房会诊过后,确定陆尽的各项指标有了明显好转,应该能醒过来,盛檀木然站在旁边,详尽记录着医生口中的注意事项。 她亲眼见到了陆尽背上的情形,眨眼都忘记了,就那么定定地注视着,过于强烈的刺激和心疼蹂躏着她的胃,她冲进洗手间吐了几次,用冷水洗了脸走出来,正碰上走廊里面无血色的梁原。 梁原在出事当天就来了,比江奕还要上心,整夜整夜守在外面,眼都不合,沪市几大医院的专家都快被他请遍了。 盛檀不理解,谈今科技的副总,从前见一面都难如登天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但也是因为谈今适时地力挽狂澜,车祸消息一直妥善压着,没有传开,电影节那边找了别的理由缺席。 “梁总,”盛檀问,“这次帮忙,我会回报的,你总留在这儿,是还有事吗。” 梁原急死也不能表达出来:“我不放心,咱们的合作,是重中之重,老板让我… …让我守着他醒。” 盛檀没心思深究, ?()_?, 开门让他进病房看看。 梁原心都要停跳,随手把手提包搁在墙边椅子上,凑近病床,手止不住抖,墙上的小型通话装置里,护士喊了一声:“号病房家属取药——” 盛檀转身就要出去,梁原快她一步:“盛檀姐你休息吧,你都守了两天两夜了,我去,保证错不了。”<

> 号房在走廊最里面,离护士站远,梁原刚走,病房门就又一动,一道脚步声急促传来。 盛檀以为是他忘记什么,扭头看了眼,意外见到风尘仆仆的秦深进来。 秦深上下看她,确定她安然无恙,凝重表情才和缓一点,立即又关注病床上的陆尽,蹙眉低声问:“出这么大事,怎么不告诉我,弟弟怎么样。” 他补充:“如果不是我在医疗系统熟人多,哪会知道你出车祸了,你都不知道要找我帮忙吗?” 盛檀摇头,莫名不想让秦深在病房里多留。 阿要是知道,肯定不愿意。 他那么爱吃醋。 秦深低叹:“你别排斥我,我追求你,不代表勉强你,抛开这一层,我们之间还是有旧情分的,对么,这次我也不是空手来,我请了京市几位权威过来会诊,今天就到。” 盛檀这才有了点精神,秦深手里提着公包,环视一圈,没别的合适地方安置,就也放去了墙边椅子上,跟梁原的包挨着。 他怕吵到陆尽,示意盛檀出去聊,在门外话还没说两句,他手机就响了,是请来会诊的专家。 秦深第一时间接听,片刻后捂住话筒,低低跟盛檀说:“学妹,帮我去包里找一份白色封皮的资料,把这个电话号码记在上面。” 他报完一串数字,盛檀怕忘记,快步回病房记录,她捏着笔走到椅子前,怔忪两秒,没有分清哪个才是秦深的包。 两个不同品牌的男款公包并排放着,但皮质接近,都是黑色,她没留意过谁拿着哪个。 盛檀听着秦深在走廊里走远了些,去找他问太耽误时间了,号码她都快忘记,她又看一眼,判断秦深是后来的,包应该靠外,就拿了左侧的。 她拉了下包柄,发现拉链敞开一半,里面露出一个灰白色封皮的件夹,更确定了。 盛檀写下号码,手有些发软,从车祸开始就没恢复过来,她一下没抓紧,件掉在地上,自然摊开。 她俯身去捡,目光定格在其中某一页上,是一张医院报告单。 上面清清楚楚印着患者姓名,于妍,她的妈妈。 盛檀眼睛似乎不会眨动,盯着上面的日期,脑中滞涩地转动,确定就在缺失的那一个月里,而检查数据,和她掌握的最后一天相比,天壤之别。 她手去翻动,像伸进了一口冰潭,每一下僵硬的动作,凝成锥子的寒气都无孔不入,透进她骨缝里。 盛檀蹲跪在地上,把整本整理成册的证据全部翻完,速度越来越快,那些关于妈妈死 亡真相的数据,证明,照片,烙印般凿进她眼睛里。 她膝盖脱力地跌下去,愣愣合上,弯下腰抵御承载不住的滔天刺痛和悔恨,她唇挑了挑,想笑,又落回去,牙关要食肉啖血般死死咬紧。 她踉跄站起来,把每一张拍照,再塞回包里,走到病床边,缓缓坐下去攥住陆尽的手,头埋低,一声不出,肩膀绷得要折断。 盛檀嘴唇咬破,雪白牙齿上沾了红,她紧握着的那只手仿佛有所感应,动了一下。 她忽然抬头,手覆上陆尽的额角,他眉心收紧,眼睫轻轻震颤,对她挑开。 盛檀冲出病房,几乎撞上回来的梁原,医生听到她喊声急忙过来。 看着一群人簇拥进去,她没有再往前走,就停在外面,远远看着病床。 十几分钟,还是半个小时,她没概念,只听到梁原和江奕快哭了的声音在那谢神谢佛。 医生的诊断也随之公布,陆尽已经醒过来了,没有严重问题,多注意养护,等待恢复,背上的伤还是不能大意。 他没危险了。 盛檀后退一步。 他需要好好休息。 盛檀又退一步。 没事了,阿活过来了。 走…… 快点走。 再留下,她会控制不了自己。 盛檀隔着层叠的人影,好像捕捉到陆尽的目光,又好像只是错觉,她转过身,径直往前走,感觉脚下踩着刀片,她去隔壁病房拿了自己的东西,给江奕发了条微信,就戴上口罩离开医院。 江奕正喜极而泣,感觉到手机震动,点开看了一眼,不禁一怔,梁原靠他近,不经意扫过微信内容,也呆住。 盛檀姐走了?!怎么可能!那哥醒了看不到她,得什么反应…… 他直觉不对,出去追人,经过门口时,余光掠过自己放在墙边的包,脚步一顿。 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包。 梁原鬼使神差过去,一眼发现他的包被动过,件袋露出了一角。

他意识到什么,犹如迎头泼了盆滚油。 梁原疾步上前,抽出件袋,封皮上被铅笔写了串数字,笔迹秀丽,明显出自盛檀的手。 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冷汗哗的渗出。 这份证据,原本是他随身携带,要来沪市亲手交给哥,没想过会出意外,就一直在包里没拿出去过。 盛檀姐不可能是故意翻的,她一定错拿了他的包,她以为是谁的,是秦深?! 她拜托秦深调查,并不知道秦深没那个能力,如今在“他”的包里发现了证据,她连怀疑都不需要,合情合理。 所以……盛君和隐瞒的那些,盛檀姐全都知道了。 梁原一身寒颤,如掉冰窟,根本不敢去看陆尽睁开的双眼。 — 盛檀买了最近一趟回京市的航班,抵达也要傍晚,她在机场给盛君和打电话,无人接听。 从江奕那里确定陆尽一切平安, 6()6, 她一概拒接,就算是秦深,也没必要多问了,她现在不需要听任何劝慰。 她的口罩墨镜把脸全挡住,所有表情遮在后面,在候机人群里像一抹没有实体的影子。 飞机将近六点在京市落地,盛君和仍然不接电话,她先回片场,开着剧组的车直奔南湖湾,在别墅外面看见灯亮着,客厅窗帘没拉,里面正热闹。 从她的视角,能瞥到餐厅的方向,盛君和请了不少朋友来家里,蒋曼笑着忙里忙外,以女主人的姿态跟他们推杯换盏。 盛檀继续打盛君和的电话,他不接就反复拨,拨到第六次,他终于接通。 盛檀在外面盯着盛君和一脸心虚和不耐地走出餐厅,叉腰站在客厅里,神情一览无余。 “檀檀,我今天忙,你有什么事非得一直找我,”盛君和眉头皱得死紧,“既然你打了,我就顺便跟你说一声,我和你蒋阿姨决定过完春节假期先把结婚证领了,正好是她生日,有纪念意义,春天再办婚礼。” “亲戚朋友我都通知了,这不非要给我庆祝,硬拉着晚上聚餐呢,”他得意洋洋说,“到时候你和弟弟都得来参加,让别人看看,我家里也算儿女双全,你蒋阿姨特别在意,你可把他照看好了,他要是有什么差池,你蒋阿姨受不了的。” 盛檀身体被风贯穿。 她眼睛涩疼到眯起,透过窗户,看着从前天真时,刚搬进新家一脸憧憬的自己,看见妈妈还健康,笑着里外布置,盛君和脸上也有过温情爱意,跟她说,以后爸爸带你们过好日子,不让人瞧不起。 为什么誓言能狗屁不值。 为什么拥有的都会失去,以最卑鄙肮脏的方式。 盛檀问:“我妈妈的生日,你还记得是哪天吗,你跟她领结婚证的日子,你还有印象吗。” 盛君和表情凝固住,仿佛被最尖的针刺到,声音一变:“盛檀,你有完没完!我好言好语跟你说话,你还要作是吧?!你能不能别总提你妈,她死了,死了一年了你懂不懂?!拦着我结婚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他怕被人听见丢脸,快步走到窗户底下,浑然不知一切嫌恶怨憎都映进盛檀眼里。 盛檀语速越来越快,捏着手机的指节失去知觉:“我妈怎么死的,她住院最后那段时间,你说她稳定,好好维持三两年没问题,推着我出去工作,妈也劝我,我才离开,结果呢?你告诉我结果呢?!” 盛君和脸上露出类似惊慌的呆滞,随即爆发:“盛檀我告诉你,久病床前还无孝子,我对你妈够仁至义尽了!她住院,我砸了多少钱进去?她是绝症,治不好,无底洞!我给她治了那么长时间,还不够?!” “你去赚钱,你那时候能赚几个,还不是得靠我?我这些钱拿来干什么不好,去填一个大坑,还让你不满意?”他只剩冷酷,“她就是突然恶化,抢救不了死了,我有什么办法!你不应该庆幸我解脱了吗?” 盛檀嘶哑逼问 :“解脱去追别的女人?解脱去开始第二春?我妈不断给你钱的时候, 你怎么不说你是无底洞!” 盛君和深深吸气, 冷笑:“我最烦这个,我落魄的那些年,受她接济,受她家里的气,还想拿这个要挟我一辈子?我他妈受够了,我总得低她一头?!嫁给我是她自己乐意,我又没逼她,我是个男人,我也需要被仰视。” “是爱过,但会变的,我早就跟她过腻了,明白了吗?盛檀,你几岁了,还迷信爱情呢?”盛君和呵呵笑着,“爸爸不是没有真爱,爸爸现在就爱你蒋阿姨,我换了多少都不如她,好不容易追上的,下半辈子非她不可,你就等着我们领证,改口叫妈。” “我没在你亲妈

刚确诊的时候就直接放弃治疗,已经是好丈夫了,”他说,“你知足吧。” 电话挂断。 蒋曼追出来,盛君和当场变脸,笑意盈盈过去搂住她,盛檀俯下身,剧烈恶心感搅动五脏,但她早就没什么可吐。 现在进去,把证据甩给他,甩给屋里那些人?谁会在意?只会反过来嘲讽她,让她理解爸爸的难处。 去报警么,太好笑了,哪个警察会管家属放弃治疗的事,就算把他串通的医生抓起来,他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拿着刀,冲进去捅死他? 死是终结吗。 死是仇恨的对照吗,是背信弃义要付出的代价吗。 不是,长久的痛苦才是。 盛檀看着蒋曼的口型,在问“陆尽”,盛君和摇着头,安慰地摸她肩,笑呵呵说“儿子”。 陆尽…… 陆尽。 盛檀眼睛浓黑,深一脚浅一脚回到车里,天黑透了,她把车开出南湖湾,在夜色里奔向城市另一边的郊外。 又开始下雪,这个冬天冷得出奇,她停到城郊半山墓园的大门外,已经关门了,管理员严格遵守规定,拒绝她进去。 盛檀不走,在车里一夜不睡,凌晨五点,天还没亮,大门打开的同时,她迈着酸痛的腿走进去。 妈妈的墓在半山腰,被她打理得干干净净。 她抓紧衣服,在满地积雪里蹲下身,蜷成一小团,像少女时那样,在混浊的天色里轻软倚靠向妈妈冰冷的碑,如同窝进她温热怀抱。 盛檀用脸颊贴了贴,眼睛干燥得没一丝湿气,小声喃喃:“对不起妈妈,让你受那么多苦,我什么都不知道,最后那一个月,你忍了多少疼,我还在外面,想多赚,多赚一点钱给你。” “你肯定不喜欢我报复,你想让我放下,”她磨蹭着墓碑,“可是我做不到,我……” 她说:“我没时间了,找不出别的办法,阿就是最好的工具。” “阿你还记得吧?你以前跟我说,要好好对待他,我都做了什么?”她仰头看天,“我扔下他,骗他骗到为我去死,我本来决定要停下来了,但是……” 盛檀咬住手背,单薄脊背不住颤抖:“但是我还能怎么办,妈妈你知不知道,我为了 骗他,跟他恋爱,我跟他接过吻,我……舍不得,舍不得再伤他,我心里疼,疼得像是……” “喜欢” 两个字是毒蛇猛兽,被她嚼碎咽下。 她语无伦次:“他都不知道,我不是当初的我,我没有了爱人的能力,我也不可能给他对等的回应,我到现在,又死灰复,还想着利用他。” “我这么恶毒,妈,你还会像我小时候那样,叫我宝宝吗,”盛檀弯了弯眼,露出小女孩儿的脆弱无助,“你还会爱我吗。” 她低头:“不会了,没人会再叫我宝宝,我也不值得再被谁爱。” 天穹被黯淡晨光撕开一线裂缝。 盛檀踉跄站起来:“打个赌吧,如果我今天能见到阿,我就作恶到底,我把我能拿出来的热情全给他,给他几天真正的恋爱,利用他,结束后就把他丢掉,不管他死活,如果见不到,我就和他早点一刀两断,和平分开,让他有路可退,盛君和的事,与他无关。” 现在分,还能开诚布公,心平气和,他不至于怎样。 用完再分,以他这样,恐怕要刀山火海,粉身碎骨。 盛檀被雪覆盖。 这本来就是一场必输的赌。 她在京市,不会走的,阿在沪市刚醒,也不可能出现。 她跟他见不到面。 不过是信口一说。 所以这场赌局结果已定,她不能继续害他,她要趁早放过他。 她没给自己对他挥下屠刀的机会。 “妈妈,如果你能保佑,就保佑阿离开我后,顺遂安乐。” 盛檀脚太冰了,挪动着往山下走,她穿过长长墓碑,走到台阶前,前方铺满雪的曲折地面上,有一片颀长的灰淡影子。 盛檀愣愣伫立,茫然迟疑地缓慢抬头,隔着飘落的碎雪,隔着空寂山上无数流荡的亡灵,看到一柄黑色大伞,握着伞的那只手,布满新鲜伤痕,暗红和冷白交错,刺得人眼前一花。 她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 伞面抬起,昨天还在病床上刚刚苏醒的人,此刻苍白地站在她面前。 盛檀狼狈地揉眼,希望是错觉,也认定是她头脑不清醒,出现了臆想。 可他就在那,像雪里永不倒塌的树。 “陆尽,”她声音

簌簌发抖,不敢想他衣服里面,那些压在绷带下的伤口是什么感受,她唇舌吃力,还是那一句话,“你疯了。” 陆尽唇上没有什么血色:“我听见你需要我。” “我哪里需要了!”她抑制不了疾言厉色,“我只是劫后余生,来墓园看我妈妈,我跟她许个愿不行吗?!” “许什么愿?你想要什么?” 让你平安喜乐的愿。 盛檀从离开医院后一滴也没掉的眼泪,突然间冲开防线,涌出眼眶,她无声地哭,就在她此刻最不愿意面对的人跟前。 崩塌的情绪成了冲垮她的洪流,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开始理智地欺骗他,还是在吐露自己也看不清的本心。 “我想要……”她眼泪在脸上冻成冰晶,“我想要我的小狗,可我……” 她不能要。 她抗拒要。 也要不起。 她给不了他家,他一出现,她只会剥皮吃肉。 “小狗在。” 陆尽手腕倾斜,伞歪倒,丢在一旁。 他手臂打开。 盛檀踉跄走下台阶,被他裹进怀里,含砂的低音碾进她耳中。 “宝宝别哭。” 盛檀脑中炸响,泪彻底决堤。 阿,恨她吧。 陆尽拥住盛檀冻透的身体。 他的爱意在车祸里曝尸街头,还能藏么,还有必要藏么,只是她留给他的时间,还够不够让她对他有哪怕半分的不舍和喜欢。 “为什么啊,”盛檀咬牙问,“你为什么这样。” “因为小狗爱他的主人。” 陆尽说。 “因为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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