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静谧无声,夜色如流水沉沉。
林清瑜坐在桌案前,听春娘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一汇报,二人认真厘清在云县种地的所有事项。
收了多少地、多少人,签了几份买卖的契,预计将来的收白叠的支出又有多少。
算清楚后,林清瑜想到什么,冲着春娘道:“你再寻几个厨子,长丰肯定是顾不过来的,都是云县的百姓,连耕地也没有,想来这些年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一定得让他们都吃饱饭才是。”
方才数了数,长工竟有六千人之多,林清瑜被惊到。
不是说人都去襄州讨生计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六千人,几乎都可以拉起一支军队了。
而且这么多人,吃饭问题实在是个大麻烦。好在前世有掌管军队粮草后勤的经验,林清瑜一一向春娘交代。
六千人的队伍,至少要配二十个厨子,一个厨子配三个副手,六个买菜的。光这伙夫,就有差不多二百人。
她又问了现今的米粮肉菜的价格分别多少,大概算了算,若是餐餐有肉有菜,米饭管够,一日供应三餐的话,这些长工光是吃饭一日都要花费六百两银子。
看来那十万两银子还不能现在就还给孟渊。
她打定主意,想着明日去见孟渊时,该说些什么,房门被人从外头敲响。
“小姐。”赵依人的声音响起,“小姐可歇下了?”
林清瑜看了眼春娘,后者心领神会地收拾好桌案上的东西,去给赵依人开门。
“我明日先按照小姐的吩咐去找厨子。”春娘告辞离开,赵依人进入卧房之中。
林清瑜的卧房不大,也就能摆下一张床和一个桌案,她抬手,让赵依人坐在方才春娘的凳子上,却不料,赵依人来到她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小姐,我对不起你。”
赵依人泪如雨下。
林清瑜有些发蒙,搀她起身,“这是怎么了?遇上什么事情了?”
赵依人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她块头那般大,林清瑜根本拽不动她,只能弯下身子,也蹲在她身边,满腹狐疑,不知道这又是唱哪出。
赵依人抱着她腿哭:“小姐,我对不起你。是我识人不清,不仅帮周大哥偷盗白叠种子,还妄图放火烧仓。亏小姐对我这般好,处处为我着想,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对不起小姐。”
偷盗白叠种子,放火烧仓?
这都哪跟哪儿啊。
林清瑜好生安抚赵依人,终于她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坐下来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悉数交代了。
前两日她听春娘说周儒沣和周二小姐有奸情的事情,不管不顾地去找周儒沣求证。周儒沣像是预料到她会来一般,将早已准备好的“是周二小姐强迫他”“他寄人篱下”“他身不由己”“依人不会嫌弃我了吧”的一番说辞一说,赵依人心软又原谅了他,不仅如此还帮着周儒沣盗了一些白叠的种子给他瞧。
也是她胆子小,不敢多拿害怕被田园和看守的林大力发现。今日她跟着春娘去天香楼,瞧见周儒沣与周员外父女前后脚上二楼,她想上去偷听,可门口有掌柜看着,她实在是没那个胆子。
等着周家几人灰溜溜地离开天香楼时,赵依人便瞅准时机跟了上去,一出门就瞧见周儒沣被周员外从马车上踹下来,心中更加相信周儒沣所说的寄人篱下、逼良为娼之言是真。
在他让她放火烧了林宅的仓时,也满口答应下来。
赵依人本是满口答应的,可回到林宅,看着众人热火朝天干劲十足的模样,有人讨论着怎么开荒,有人说着怎么栽种,人人都有事情,偏她无事可做。
她静静坐在自己房间里,等着一个时机。
林宅还未歇息,赵石找到了她,带来了林清瑜的话。
“听春娘说依人今日去天香楼了,可方才在天香楼吃晚饭时没瞧见她。想来是今日我与周儒沣之间谈判不佳,让她夹在中间难做。只是人以食为养,饭不能不吃,林长丰做了消夜,让依人务必用一些。”
简简单单的一番话,引得赵依人落下泪来。
林清瑜为人如何,其实这两日她看得清楚,尤其是今日在二楼林清风说那样一番话时,赵依人更明白。
在云县种地一事本就是林清瑜为云县百姓做的,她一个外乡人,素昧平生的,连日奔波觉都不睡,只是为了解决云县百姓的生计问题,而反观那周家……
赵依人心中愧疚至极,撇下赵石来寻林清瑜,又在门口听见林清瑜同春娘说,要找厨子,要让所有人都吃饱饭……
这不是菩萨心肠,是什么?
林清瑜完全不知今日赵依人见了周儒沣,周儒沣又对赵依人说了那样一番话。随口的两句关心,甚至因着她还有其他事情而只能转托赵石去说,却影响这么大。
此刻,赵依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涕泗横流。
林清瑜亦是动容,抬手替她擦泪,“不必自责,种地一事是我没有提前详细说与你们听,那日反驳你不肯与周儒沣合作,我的态度和语气也不好,是我怠慢你。”
换作是她,只怕现在仓的火都已经烧起来了。林清瑜想。
赵依人听了她的安慰之语,心中更加难过。
当初她说要退婚,小姐二话不说帮她同阿爹说清楚,帮她退婚。小姐待她这么好,她怎么可以如此狼心狗肺,一而再,再而三地帮着外人对付小姐?
现在的周大哥早已不是当年会保护她、替她出头的周大哥了。赵依人心下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