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药熬好了,高力士起身将药渣滤掉,慢慢倒入瓷盌中。
“陛下,老奴遣人,先将这盌汤药送到薛王府上。”
李隆基伸手接走了食盒。“不,予亲自送去。正好看看薛王的病情如何了!”
正要出门,一位寺人进来禀报:“陛下,房州刺史上报,襄王已于七月二十二日病卒房州!”
高力士心头一颤,惊道:“景云二年,太上皇改封温王重茂为襄王,出任集州刺史,似乎还是昨日的事,怎么没过两年,就薨逝他乡了呢?”
李隆基眉头紧蹙,心中涌起一阵怜惜。
“襄王出身寒微,上无父母疼惜,下无兄弟友悌,年不过二十就薨了,是一个可怜之人。力士,你即刻下旨,朝廷辍朝三日,追谥他为 ‘殇皇帝’,以帝王之礼将其厚葬吧!”
高力士长叹一声,下去拟旨了。
去薛王宅中看过李业,李隆基下榻兴庆宫南薰殿中,独自喝起了闷酒。
杯盏中的梨花醉,是赵非儿亲手采撷梨园中的梨花酿成的。
几盏清酒下肚,有了三分醉意。
高力士办完差事,回到兴庆宫,见李隆基喝了不少酒,想拿走琉璃霜耳杯盏,不让他再喝了。
李隆基耳热眼花,心里却明白得很。
他将杯盏紧紧护在怀里,带着几分恳求的口吻,道:“力士,你莫要小气,昭仪酿的梨花醉实在太好喝,予再喝三杯就够了。”
“陛下,明日要早朝,商议殇皇帝的大丧。今夜宿醉,老奴怕您明日没有精神上朝。”
“怎么可能!予这点酒量还是有的!”李隆基招呼高力士坐到身侧,揽着他的肩膀,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尽心服侍左右,真的很辛苦,一起喝几盏罢!”
“老奴就陪陛下喝一盏!”
“喝一盏哪够呢?”
清洌的梨花醉哗哗地灌入杯盏中。
高力士低头闻了闻,赞道: “昭仪娘娘真是心灵手巧,酿的梨花醉五十步外都能闻到清香。老奴借此一盏,祝陛下和昭仪娘娘身体健康,长寿无疆!”
两只琉璃杯盏碰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李隆基浅酌几口,身子越来越轻盈,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力士,王皇后一直没有子嗣,予等了很多年,不想再等了!”
“皇后的肚子,着实有点不争气……”
唐隆那年,王菱助李隆基起事,登上皇位,被立为大唐皇后。两人笙磬同音,感情一度比以前深厚了许多。
父亲王仁皎以国丈之尊,迁为将作大匠、太仆卿,拜上柱国、特进、开府仪同三司,封祁国公,不预朝政,厚禄奉养。
哥哥王守一迁为殿中少监,爵封晋国公,娶了李隆基的妹妹薛国公主,成为驸马都尉。
对待王氏一族,李隆基也算是尽心尽力。
只是,王菱的肚子太不争气,始终没有动静。
李隆基道:“郯王嗣直是皇长子,朝中有不少大臣提议,立他为太子,但予想立郢王嗣谦为太子,越次而立,会不会引起朝臣的非议?”
高力士的眼眸微闪了一下,李隆基第一次在他面前提立储一事。
郯王李嗣直的生母刘充媛出身婢女,一直不太得宠,连带他也不得陛下的喜爱。
先天元年骊山秋狝时,郯王随帝驾前去狩猎,不幸被野豽抓伤,面部留下了一片十分难看的瘢痕,李隆基更加不喜爱他。
陕王李嗣升虽然寄养在王皇后膝下,但他年龄实在太小,暂时看不出有什么才华。
赵昭仪恩宠正盛,将郢王李嗣谦立为太子,在他看来,是顺理成章的事。
伺候御前多年,高力士总是能在细微之中,体察到圣意。
“太宗皇帝的长子承乾,丰姿峻嶷,极得众人喜爱。立为太子后患了足疾,行动不便,后来性情大变,犯下谋逆之罪。一国之君,不仅要敏捷聪慧、襟怀天下,像您这样,有一副龙姿凤采的帝王仪表也是很重要的!”
李隆基举杯道:“是啊,太子若有残缺,便会患得患失,哪有心思治理天下?郢王性格谦和,仪表不凡,加以培养,将来一定可以继承大唐帝业的!”
“陛下圣明!”高力士举起了杯盏。
推杯换盏间,两人喝光了五坛梨花醉。
不胜酒力的高力士趴在几案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推他一下,哼哼唧唧,说的都是醉话。
李隆基觉得十分无趣,手执杯盏,踉踉跄跄地打开南薰殿的大门,走到庭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