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来苦命如棋子,起手无回待了局”
-
当我转身准备回案几稳稳心神的时候,才现不知何时珠玑站在我身后。我与她对视一眼,她赶紧低下头,素韵羞容间却见一丝忧伤。在片刻愣怔后,我笑道:“刚刚只是权宜之计,并非真的要姑娘服侍,姑娘且如先前一样便好,无需拘谨。”
“先前确是奴家之过,自当受罚,能服侍先生也全仗先生宽仁,奴家甚为感念,必是要竭心尽力服侍先生。只是奴家嘴笨手拙,若是有伺候不周之处,还请先生多多包涵。”珠玑一边行礼,一边说着。
我看着她,心里却多是怜悯,明明能感觉到她的伤感和无奈,却又不知如何去问,怎样去打开她的心结,只好先回到案几前跪坐下一边喝着茶,一边想着等萧秀回来,问问萧秀关于珠玑的事情,或许千机堂能有什么消息,若是没有,也可让萧府去查一查。萧秀回来后,便与我一起去西院下棋,珠玑也跟了过来,先前仆人端茶递水的活儿,全由珠玑揽下了,萧秀见状也不好拒绝,便由她随侍一侧。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邓属拿着两个木盒进来,说道:“先生、二公子,家里捎来两盒岳西翠兰,说是先生故乡所产。”
“快,拿去煮一壶!”萧秀迫不及待地吩咐着邓属,然后跟我和珠玑说道:“早年拜读茶圣6羽的《茶经》便知舒州所产之茶为上品,只可惜市面上少有流通,未曾有幸一饮。”
我见他这样,便笑着对他说:“萧兄说的不错,居家之时便只饮此茶,可惜离家后却再也难觅,许久未曾饮过了,甚是怀念。”瞥见珠玑在一旁默不作声,于是想让她也一起聊起来,不至于冷落一旁,随后问道:“不知珠玑姑娘,可知此茶?”
珠玑看着我,答道:“在‘望一楼’里奴家曾略有耳闻,据说此茶采于深山幽谷,翠如柳色,形似兰花,又有常年云浸雾养,雨露滋润,每年只在谷雨前后,采一芽一叶,经‘三揉三烘’方制成。而这‘三揉’须是有十年以上经验的茶匠亲自上手,用力不可大,亦不可小;‘三烘’更是要取深山里三十年以上的松树制成的木炭用火烘培,杀青去涩,火候掌握好的才算是出茶,上集市买卖,而但凡差一些的,茶农都会留着自家喝。如此才导致流通极少,市面上难得一见,因而有诗云:
甘泉邃谷养天茗,细选严挑真巧匠。
遍取人间苦乐味,随风落入一杯中。
君王日日欲南巡,墨客时时思逸韵。
仙翁驾鹤归不去,只为舒州饮翠兰。”
“姑娘真是博识洽闻,竟比在下这个同乡之人知道的还多,姑娘饮过此茶?”我惊讶于珠玑的见识,便问道。
“奴家都是听那些去‘望一楼’的客人们说的,让先生见笑了。虽也想尝尝,却无处寻觅,所以未曾饮过。”珠玑答道。
听到她没喝过,我便心中生出一丝窃喜,遂为她介绍道:“那今日要好好品鉴一下!此茶还有一特别之处,若身寒意冷,可煮沸热饮,一来暖胃健脾,二来驱寒活血;若是遇到酷暑或心意烦躁,可久置冷饮,既能解暑消热,也能安神静心。当然,平日里,温饮最好,口感甘甜,饮一杯便如身临幽谷,让人心思飘远。”
他们二人听我说着,眼神里流露出无比的好奇和渴望。这时邓属领着仆人将风炉和茶釜搬了进来,我告诉他们,茶叶不可碾碎,只用等水煮沸后,将茶叶放入釜中,再煮片刻即可饮用,无需用盐。但饮三壶后,需取出茶叶,倒出剩余茶水,换水后取新茶再煮。随后仆人便按照我所说在一旁侍弄,待可以饮的时候,萧秀对邓属和仆人们说道:“你们退下吧,若是也想喝,可自取了,别屋煮去,尔等在此,人多扰心。”
“诺!”那几个仆人异口同声地回道。
而邓属却没有走的意思,萧秀见状,便问道:“怎么?你还有事?”
邓属看了看珠玑,欲言又止,萧秀也看了一眼珠玑,遂说道:“无妨,你直说便是!”
“刚刚府上的两位青衣卫兄弟被传去公主府了。”邓属憨憨地跟萧秀说着。
“什么!”萧秀做出惊讶状,接着对珠玑激动地说:“珠玑姑娘,二位兄弟不会出什么事儿吧?这可如何是好,我家侍卫与青衣卫兄弟颇为聊得来,昨日便与二位贪了几杯,若是二位兄弟因此而被罚,萧府罪责难逃啊。”
“萧公子过虑了,此事与萧府无甚相干,全是他们自己操守有失,公主知情达理,当是不会怪罪萧府的。”珠玑回着萧秀,仿佛知道公主会如何处置那两个青衣卫似的,语气稳重,像是早有心理准备。
“哦,那便好,那便好······”萧秀做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说着。说完后,邓属便退下了,我与萧秀继续下着棋,珠玑在一旁添茶倒水,时而也跪坐下,看着我们下棋。
屋外依旧寒冷,我们便也没有出门的打算了,在屋内下了一天的棋,所谓棋道无穷,迷之痴狂,下棋之人总深陷其中,不知疲乏,但一旁的珠玑早已困倦。待到日暮时分,珠玑虽跪坐一旁,却已经没有半分精神了,萧秀便对她说道:“珠玑姑娘若是困乏了,早些歇息去吧,这边还有仆人,我与尚兄也不知会下到几时。”
我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姑娘也忙了一天,甚是幸苦,我夜间燥热难眠,也不知到几时才有倦意,所以姑娘还是早些歇息为好,无需陪侍左右。”
“若是如此,奴家更当侍奉仔细,断没有私自去睡的道理,倘若让门主知道了,奴家百死莫赎。”珠玑谨慎而恭敬地回着我和萧秀。
我无奈地看着她,只好说道:“姑娘不是还要侍候在下三个月吗?若是跟着我点灯熬油,把身子弄坏了,接下来该如何服侍呀?姑娘的心意,在下感念,断然不会告知你家门主,你自当这是命令,无需歉疚,歇息去吧。否则,若是伤了身子,我该自责和悲怜了。”
而后我用怜惜和悲悯的眼神看着她,她与我对视一眼后说道:“先生说的在理,自然没有让先生为奴家伤感的道理,如此,奴家这便回去歇息,先行告退了!”
说着,便起身回去,一会儿,邓属进来说道:“先生、二公子,珠玑姑娘睡下了。”
“嗯,好,可以谈谈事情了。”萧秀回着邓属,依然是那幅主人的口吻。
随后邓属便说道:“公主那边已经传出口信,纥某也准备好了,明日就会去京兆衙门击鼓鸣冤。那两个被召回去的青衣卫已经被公主处死,好在没有伤及他们家人,属下便没有插手。”
“很好,劝他们家人迁去岭南吧,若是不愿去,就让萧泽好生照料一下。”萧秀对邓属吩咐着。
“还有······”邓属欲言又止。
萧秀看着他,眉头一皱,问道:“还有什么?别磨蹭,平日里也不是磨蹭的人!”
邓属听罢,忙说道:“还有上官柳儿送来的那几车礼物,属下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置,还请二位定夺。”
萧秀听完,想也不想便吩咐他:“有什么不知道的,她的礼物能收吗?你还真是武人心思!”
“那明日退回去?”邓属问道。
“不用!”我急忙打断他们。
邓属和萧秀一起不解地看向我,随后萧秀问道:“这是为何?难不成尚兄真的被那个妖艳贱货迷住了心窍,还想与她生些什么?”
“哈哈,”我被萧秀这么一问,不禁笑出声,随后问他们:“萧兄觉得上官柳儿送礼过来,是为了笼络我,还是为了感谢萧府对珠玑他们的款待呢?”
“自然都不是,在她心里,萧府还配不上她丽景门的感谢,而尚兄也无需笼络,有‘醉梦令’拴着呢。”萧秀答道。
“嗯,”我一边喝着茶,一边对他挑眉以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