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严蓟
寂寥无人的市集街角大雾还未散去,一如早时白茫茫的一片。
严蓟确切的说是王灼儿已逝的兄长王丹棘,整个人似僵了一般坐于医馆的问诊处,无动于衷的看着那抹消失在晨雾之中的黑色背影,眼中含了泪水,更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多年前,王丹棘和王灼儿送祖父王常山的灵柩回祖籍安葬后,回程时在离秦城不过一日路程的官道上遭遇杀手。
那时,王丹棘眼见杀手步步紧逼恐双拳难敌四手,不得已将王灼儿藏在了一处荒野坟地之中,自己则独身引开了杀手。他在奔逃一天之后趁夜偷袭了一个落单的杀手,与之互换了衣物,制造了已被杀害的假象。
因着与当中一个杀手调换了身份,王丹棘由此知道了是秦城中有人花五百两买下了他们兄妹二人的性命。而这一群杀手眼见追杀王丹棘一人都如此费力,念及王灼儿是一个小姑娘落单了怕也是活不了,加之觉着报酬不高懒得再费工夫,直接算作了已杀了两人就要回秦城复命。
原本混迹在杀手队伍中的王丹棘是欲趁机溜走的,可在听得杀手提及了雇凶之人且要回秦城当即断了念头。
毕竟,他很是清楚若不揪出这幕后雇凶之人,那么他们兄妹二人指不定日后还会遭到陷害。
何况,那时的王丹棘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也就想借由这杀手组织拿到对方雇凶杀人的证据,顺道探探这个杀手组织的底细。若是顺利的话,待他找齐了证据上报官府,不仅可以报得私仇说不定还能就此瓦解一股专做杀人买卖的黑恶势力,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许是运气之故,王丹棘随着这些个杀手回了秦城,发现了这些杀手在秦城开了一个裁缝铺作为掩护。他借着机会混入了裁缝铺中,无比顺利的发现了这个看似普通实则做杀人买卖的裁缝铺乃是当朝太尉的产业,于暗中运营杀人买卖的竟还是当朝的五皇子秦睿承,更于这裁缝铺的账簿之中知道了那个雇凶追杀他们兄妹二人的幕后之人,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如果说,王丹棘获悉这裁缝铺背后的势力深感心惊胆寒的话,又是为着想要自己性命的人是亲父而颠覆了所有的认知。然而在他还未想着回安国公府与自己的父亲王柏实当面对质时,就在裁缝铺被发现了身份,从而遭到了睿王秦睿承的赶尽杀绝。
自此,他在秦城中躲藏了近三月,方觉躲过了睿王的眼线扮作乞丐逃出了城,再藏身于秦城之外大佛寺山脚下的一处破庙中,却在青天白日里撞上了更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
在记忆中,他和王灼儿已逝多年的生母竟又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的父亲面前,一改记忆中的温柔贤淑同父亲破口大骂争执起了妹妹王灼儿的去留。
那一日,王丹棘在父亲母亲两人撕破脸皮的不欢而散中,知道了怯懦无能的父亲以间接害死自己一双儿女的代价与府中侍女偷情,方才有了他这么个儿子;知道了他一贯温柔善良的亲娘并非生母还是害死他生身母亲的凶手等等诸如此类的真相。
时至今日,王丹棘依旧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躲在角落里听所谓的父母道尽了那些关于安国公府一切的真相,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睿王秦睿承随之而来的不死不休的追杀。
为了躲避追杀,王丹棘不知道逃了多久,也不知道奔逃至了何处,最终被杀手追得无路可退以致跌入了悬崖,再没了任何知觉。
等到王丹棘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正身处青州境内一个谓之桃李村的地方,他大难不死捡回了一条性命,奈何失去了记忆。作为一个没有过去,也不知道未来该如何的人,他选择了留在了这个民风淳朴的小村子,因着会些医术,做起了附近十里八村的赤脚郎中。
在桃李村的那些日子,王丹棘虽然失去了记忆却总会在迷糊中记起好像答应过什么人,要盖什么样的院子,围怎样的篱笆,种哪些花哪些草以及哪些果树。
于是,王丹棘平日除去上山采药、行走乡间看病问诊,也就用看病积攒的银钱向村长讨了块废地,盖院子围篱笆,种花种草同样种记忆里似说过的果树。如此,日子平淡简单却也是充实的度过了一日一日。
直到景和二十五年六月初旬,王丹棘将上山采的一些药材带入青州城的药铺去卖,路过热闹的市集听得人们议论西境大捷,赞叹戍境多年的懿王殿下是多么的用兵如神,又再从贴告示的城墙处见得皇帝陛下的赐婚,将安国公府的千金王灼儿册为了懿王妃。
安国公府好似听过很多次,王灼儿又是多么熟悉的名字。那一刻,王丹棘看着那张贴示的发愣许久,往事如潮水般突得涌上心头,使得他一时难以接受却是毫不意外的恢复了所有的记忆,甚至激动得吐出了一口黑血。
就在这一天,王丹棘恢复了所有的记忆,更后知后觉发现了自己身中剧毒。至于这毒,一经推敲就明白是昔日睿王派了追杀他的那些人,所持的无论刀剑还是暗器都是淬了毒的。
他城中逗留了大半日,也就下定决心要对前尘过往做个了断,装若无其事的在黄昏之前扛着一个大麻袋回了村子,还跟村民坦言自己恢复了记忆,道明了自己姓谁名谁,同样从何处而来,心里却盘算着离开。
后来的某一日,桃李村热心的村民上山寻人,在悬崖之下发现了一具被豺狼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无论身形、服饰乃至随身佩带的萱草玉佩,都证明了是他们在山中一连找了三天的同村郎中阿萱。
从那以后,桃李村的某户农家小院背后垒起了一个叫颜萱的人的坟头。桃李村那个赤脚郎中阿萱死了,安国公府所谓的世子王丹棘在同一日也死了,活在世上的只有一个叫严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