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那颗子弹射出的时候,他的心头会那么疼痛。像是那颗子弹拐了个弯,射中了他的心窝。
“斯——!!!”
一辆车不知何时穿破薄雾,一个人以不可置信的速度滚下车,扑到了闻宴身上。
“砰砰砰!”又是几声连续的枪响。
惊雷乍起!风卷云残!泼天墨色在天空蔓延,紫色闪电犹如崎岖山路劈下!轰隆大作的雷声下,有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与之同悲。
风雨越来越大。
护在闻宴身上的男人身子颤抖着,喷出一口鲜血。
闻宴从未感觉到血液是这般滚烫。
雨水,泪水,是冰凉彻骨的,而血液是灼烧的,仿佛一盆烧开的水浇在了闻宴的灵魂上,他想睁眼,再看看他。
他后悔了。
他不该对斯打感情牌。
他不该利用斯对弟弟的那份愧疚。
他没想到,斯真的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他真的后悔了。
他不要任何人替他去死……
不要……
斯牢牢地护在他面前,一如之前,仿佛是世间最坚固的城墙,他在祈祷,所有的风雨都让他受了,不要再让闻宴这么苦了。
他背弃了家家训,他想护住他该护的人。不要再留遗憾。
他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血液顺着下巴一滴滴飞速地砸在马路上,再被肮脏的泥水晕开,闻宴想伸手,想擦掉那些那么碍眼的血,可是他动不了。
雨水冲刷他的脸庞,苍白无力。
他说:“谢谢你,闻宴。”
“斯!”季枫冲了过来,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前所未有的狼狈,他摔在泥水里爬起,来到斯面前,颤抖着手,却不敢触碰他心爱之人。
雨水接连不断,薄雾断后重接,像是给这个世界织了个笼子,所有人都困于其中,跌跌撞撞。
闻宴真的撑不住了。
他想再偏一点头,他想再看看斯。
他听见一个微弱至极的声音。
他说,“季枫,我爱你。”
斯的身体倒下,溅起一地泥水,给这个世界留下最后一声闷响。
闻宴突然张大了嘴,雨水涌入喉管,破碎的喉管里涌出一句几乎不成语言的话。
他想说,“哥……”
这一个字,在喉管里被吞咽,未能闻于世间,没能被该听到他的人听到……
闻宴不让斯喊他先生,是希望破除他身上的那股逆来顺受的“奴性”,希望他有朝一日有自己的思想,愿意为他背叛唐北辰。
闻宴每一次叫他哥哥,都是在模糊他和川之间的距离,他要斯对他有恻隐之心。
闻宴知道斯有免死符,所以才在每次激怒唐北辰被唐北辰折磨后表现出那副脆弱而又坚强的样子。
如此说来,他只是因为想活而利用斯而已。
也许在潜意识里,他只是认为他们不过都是纸片人而已。
他一面想着不会有人因为他而动容,心软,一面又千方百计地设计他,希望他动恻隐之心,而可能正是因为不觉得有人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所以在真的有人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后,他才会那般痛苦。
闻宴是个普通人,一个有些卑劣的……自卑的,想活下去的普通人而已。
“送去医院!!!”季子瑜不知为何心头突然重重一跳,他下了令。
闻宴被抬上车。
季枫跪在了季子瑜面前,一下又一下磕着头,血顺着额头下流,在这个雨夜,脸上的冰凉几乎分不清是血是雨还是泪。
“叔叔!求你救救他!他还没死!他说好,今天过后,我们就会过上平凡人的生活,他说好,大圆还在家里等我们,他最亲斯了,斯走了,大圆吃不到他煮的桂花鱼了,肯定会闹……”
“叔叔,你不是要扳指吗?你已经拿到了。你要是还不放心,你可以杀了我,只要你救他……只要你救他,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求你……”
季子瑜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面前这个从来眼高于顶,一身傲骨的人此刻像个乞丐一样跪在雨中,像是当初的他一样。
季子瑜心里已经很清楚两人都活不了了,但还是把斯带去了医院。
车辆在公路上飞驰,他们与死神在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