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莹不明白萧明月的话中之意。
萧明月屏息说道:“除非弯刀。”
当朝军吏只持直刃,若是弯刀,那是胡人所用。
陆九莹恍然大悟,萧明月沉声继续说道:“弯刀与直刃的伤害不同,它所造成的伤口要更大些,会如寒霜般溃烂开来。阿姊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商队果真是被西境人所害,可……”
萧明月难以接受的真相另有所在:“既然知晓商队是被西境奸细所害,为何还要反过头来治我家的罪呢?”
陆九莹说过,这便是权势之争的恶果。但萧明月不知,她从未见过朝堂中的阴暗与邪念,是如何都想不明白今日之景的残忍。
陆九莹心如明镜,可并未再同萧明月诉说,因为她了解对方,与生俱来的满腔孤胆,哪怕拼劲一身力气也要寻个清楚。
人道活着定要活得明白,是于暗中窥天,还是站在光下,却不得所解。
陆九莹从未有此刻这般清醒,她取过爰合起,问萧明月:“镇北侯府若要舍弃你,刺史太守也避而不及,渺渺,你敢不敢揭开这层遮天之幕去救宋家?”
萧明月指尖蜷起,丝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镇北侯府内。
陆姩进入陆灏的院中时,卿沉出现将人拦下。
“翁主,你若是为宋氏阑出财物的案子来寻小侯爷,就不必了。”
陆姩拢着浅色大氅站在含苞待放的花树下,她轻声开口:“阿兄繁忙,我在这里等他。”
卿沉一直为主子感到憋屈,分明之前是翁主闹了脾气,眼下倒是怪罪小侯爷身上。可他又不能以下犯上去质问,便只能斟酌着开口:“其实长安所计之事,小侯爷本可以独善其身,只是因为翁主将府内的令牌给了陆九莹,这才让镇北侯府为难。翁主应当知晓其中利害,小侯爷不能行错半分。”
“所以你们那日前去宋府,也并非想要救人。”
卿沉被陆姩反问,倒一时没回上话。他随后又说:“如果小侯爷真的如此做想,就不会遮掩陆九莹的身份……”
“那眼下的决策,是要看着宋氏一族去死吗?”
卿沉想也没想就道:“他们本就该死。”
陆姩闻言定定地看向卿沉,后者察觉失言,拱手敛眸。因为自己未能与陆九莹言明真相,从而导致萧明月失去应对的机会,在听闻宋府被屠杀之后,心中甚是愧疚。
“卿沉,你下去吧。”
面对陆姩的冷漠,卿沉不敢再多言,他抽身退下。
花树下的陆姩没有往前走,她隔着院子远远看着陆灏的屋门,随即提起衣裙,缓缓跪下。
陆灏手中的竹简卷了又卷。
他还是放下了。
花树下的女子被氅衣包裹着,一动不动。她挽着坠马髻,发间的珠翠泛着异彩,大氅面上绣着的兰花与雀鸟惊艳非凡,却远远不及她绝色的万分之一。
不管陆灏离她有多远,都能探清她的每一处。
陆灏打开门,穿过院落,最终走至她的跟前。
陆姩仰头看着来人,神情有几分落寂,她轻声开口:“我错了,阿兄。”
陆灏伸出手去却被陆姩按住,后者有话要说,即便知晓是会让人伤心的话语,她还是要说。
“我与宋氏没有任何干系,是九莹姊姊前来拜托于我,她与萧娘子亲如姐妹,不忍看其落难。我若知晓后来宋家会被屠杀……”陆姩说到此处眸中有滢滢之光,她说,“即便阿兄杀了我,我也要去告诉萧娘子。”
陆灏沉沉地看着她。
“阿兄也许心中难过,觉得我不顾镇北侯府的安危去替外人说话,可是……今后你是要于千万人之上,怎可舍弃仁义,没有一颗赤子之心呢?这天下不是陆氏的天下,是如同萧娘子这般诚善者,九莹姊姊盛德者,无数个这样的她们才为天下。阿兄所思,难道不是这些吗?”
陆姩从未说过这般忤逆之言,她双手交叠放在冰冷的泥土上,而后颔首道:“望小侯爷出手搭救宋氏,从今以后我愿意做任何,绝不食言。”
陆姩重重将头磕下,却触碰到了温暖柔软的掌心。
只见陆灏单膝跪于她的面前,用自己的掌心接住了这份情义。陆姩直起身来,又见陆灏的手指从美人额间滑过,一路温润,最终落至她的肩上。
四目凝视。
“我不要你任何,仅要一物。”
陆姩心如风动,听着陆灏说出狂妄之言。
“这里,我要点一颗属于我的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