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间有些许尴尬。恰在此时,楼下传来幽幽埙声,曲调缠绵,勾人心魄。阁内所有女娘们齐齐起身,朝着天上悬月颔首礼拜。
李嫱借着拜月起身时,手心按在了石榴步摇上,那朵精致的莲花瞬时蹋了一角。待她再坐下时,佯装痛惜模样喊了声:“呀,怎的压上了。”
金少君这才发现端倪,也是一愣,而后连忙接话:“既然这么不牢固,妹妹伱还是不要了吧。”于是将那步摇转手拿过,搁回陆九莹的案上。
萧明月就是在此刻没忍住的,她砰地声拍案而起,吓了众人一跳,尤其是最近的金少君,下意识缩了脑袋。
“金少君,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金少君往李嫱身后躲了躲,硬着头皮说道:“你放肆,嫱妹妹是太守大人之女,你只是个卑贱的庶民,赏脸用你的东西该磕头谢恩才是。我与嫱妹妹情同姐妹,你若敢动我一下,太守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李嫱倒真的伸了手臂护下金少君。
萧明月下意识扶手腰间,方才想起今日在金府换女服,将小赤鞭搁在西苑了。但这并不影响教训金少君,她甫一移步,就见金少君慌不迭地起身跑到崔姬的身后,苦着脸说道:“阿姊,阿姊,你快些教训这个外来户!”
崔姬瞧着动静已经引起他人注意,便护住金少君。她看向陆九莹的时候,后者也起了身,拉了拉萧明月。
崔姬说道:“妹妹们都尚年幼,做事总会失分寸,今日大家难得聚在一起,若有不妥之处只愿互相包容,别失了同窗和气才好。九莹,你的步摇我来修补,你看可好?”
“姬阿姊有心了,我瞧步摇没多大损坏,也用不着修补。”陆九莹而后看向李嫱,柔声问道,“嫱妹妹,你的手没事吧?”
李嫱的脸庞倏地变得绯红,她抿抿唇,说了声无碍。
萧明月也不是不识眼色的,只不过她输了人势,但嘴皮子不肯放过金少君,她说:“金家有你这个不孝女也真是悲哀,不在家陪你阿母哭闹,倒跑出来快活了。”
“你!”
金少君刚要回嘴,就被崔姬转眼瞪了瞪,她也不敢胡闹了。
四方食案的女娘们就这般各自坐着,气氛很是不妙。索性楼下传出阵阵呼声,众人期待的花车游行已从南市驶来。
花车游行是县衙做的阵仗。
十几辆轺车装满了金桂和金菊,盖顶之上更是花枝满布。每辆车上都有小童坐在前头,将手中鲜花撒向追寻的百姓,寓意康健喜乐,团圆幸福。
为首的那辆轺车中坐着县令与县令夫人,夫妇二人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时不时含情脉脉一番,简直羡煞旁人。
阁楼上的金少君探着脑袋往下瞧,待看见人后激动地喊道:“第九辆驾车的就是我们家蒋承表兄!”
李嫱跟着看去,而后低头与金少君说了什么,金少君羞红了脸。
萧明月也看了过去,只是模糊见了人脸,她便压着声音跟陆九莹说:“这个蒋承啊,生了张桃花嘴,谁要找这么个郎婿,也是倒了霉。”
陆九莹低声询问:“那什么样的才是好郎婿。”
萧明月笑了笑:“自然是我阿兄那般的。”
她们边私语,边端起漆木酒卮相敬饮下。云闲楼今年酿的桂花酒格外香甜,适宜女子饮用,另外搭配了各种甜饼,还有花椒鹿脯和炙鱼肉都可以一直添盘。
萧明月的目光落在一盘较为奇特的花饼上。花饼的红纹从未见过,花瓣狭长而密集,可右半边却都拢合而起,并未成圆。她远观半晌,也没瞧出端倪。
倒是陆九萤说了句:“这花纹瞧着像是残月。”
今日分明月圆,为何要烙残月呢?萧明月本想寻店中小仆过来问问,但见云闲楼如此忙碌便也没有开口。
她轻轻咬了一口,花饼里头裹着蜜枣,确实香甜,而后满意的与陆九萤继续私语。
席间,三三两两的女娘们赏月看灯,愿将心间的秘密告诉月亮。
无关乎都是未来心仪的好郎婿。
金少君倒也直言不讳,酒意上头同李嫱说道:“我只要嫁给表兄便好了,旁人我都不要的。妹妹,你长得比我美,将来只会寻到更好的。”
李嫱回道:“那是自然,我的模样怎么也是楚郡第二,阿父又是太守,与我相配的人大抵还不好找呢。”
一旁的崔姬笑出声来,惹得李嫱娇嗔几句。
萧明月听着这话当真觉得有意思,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传至旁侧:“我倒真想看看楚郡第一美人长得什么样子,是不是也那般寡闻陋识,傲慢无形。”
李嫱愤愤不平地转过头来盯着萧明月,她大声说道:“那真巧了,以往摘星阁都被镇北侯府给包下,听说是小侯爷想让妹妹看江中月景。今年小侯爷虽然没来,但是他的妹妹,楚郡第一美人……”说到这,她的目光移向陆九莹,笑着又说,“九莹阿姊应该知晓才对啊,毕竟人家才是真真正正的翁主。”
陆九莹面色无异,只是微微敛下目光。
萧明月顿觉不快,她顺着李嫱的手往南边望去。
玲珑剔透的小花灯之下,安置着两扇朱红色漆木座屏,将内阁与凭栏处相隔,透着镂空的屏风依稀可以看见那里静静坐着一人。
只是一道凭栏望月的背影,萧明月便觉得,她堪称第一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