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这种饭局临近结束时,林焰辰总会兴致勃勃安排好下半场。 他爱玩,鬼主意又多,不让他尽兴的话,局里的人是一个都别想跑。 但今天,林焰辰有些反常。 结束这顿饭就主动提出要送大家回去。 言下之意就是,到点了,也该各回各家了。 宁浅心道糟糕,光顾着填肚子,要紧事她差点全抛到脑后了。 宁浅忙给漆瑶使了个眼色。 刚才两人袒露心事,宁浅顺便交代了自己想让蓝综野给她们补课的打算,漆瑶也答应了今晚见机行事,会全力和宁浅打配合。 众人才走出包间,方才那个缠人的经理瞅准时机冒出来,依旧是那副点头哈腰的狗腿样。 “林少,顶楼在举办香槟派对。走,我带林少的同学们一起上去看看热闹。” 乔京盛还以为今晚真这么无趣,就要止步于此回家了,听经理这么一说,立马一脸的跃跃欲试。 但林焰辰只是扫了经理一脸,目光捎带一层不易察觉的冷厉,“未成年人去香槟派对凑热闹,合适吗?” 经理大概也没想到,素来玩的很开的林焰辰会一改常态,正儿八经的反问他,而他还真被问愣住了。 但经理也是身经百战,表情管理马上调整过来,连连点头,“林少说的对,瞧我这脑子,不合适,绝对不合适。” 经理本来就离林焰辰最近,嘴巴上说着不合适,又往前凑了两小步,用只有林焰辰能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 众人站在林焰辰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 没理会经理,林焰辰只偏过头,露出淡漠的侧脸,对四人交代了一句,“服务台在楼上,我去买单,你们坐着等会儿。” 漆瑶一直在寻找时机,见状拍了拍乔京盛的后背,“喂,你跟去看看,就算林焰辰请客,我们也得对帐单金额有个数,下次好请回来。” 乔京盛对帐单自然是不感兴趣,但他实在不想这么早回家。那个香槟派对光挺名字就很高大上,未成年人不饮酒,过去涨涨见识总不犯法吧? 乔京盛嘴上应下漆瑶,心里打起小九九,追上还在和经理等电梯的林焰辰,打算跟上楼找机会撩拨林焰辰带他去香槟派对。 蓝综野正欲招呼两个小同学坐下,却见他们正一副鬼灵精的模样看着自己。 “你俩……有事?” 宁浅是主谋,当仁不让道:“是,有那么一点小事……” 蓝综野换了个姿势看着宁浅,翘首以待下。 伸直手臂端放在身侧,宁浅站得直挺,“蓝学长,听说你刚在全国物理竞赛带领思远拿下金奖。你是传说中的学神,我和漆瑶特别想想知道学神是怎么养成的。尤其是我,这学期的期末考试对我真的很重要。我、我想问你,你初二的教材还在吗,能不能借我们瞻仰一下?” 漆瑶很快接上,“我们保证不会弄坏,看完笔记就原封不动给你送回去。” 这个请求听起来合情合理,实行难度也不大,蓝综野没理由拒绝,“倒是可以借给你们。不过,上面的笔记对你们可能用处不大。之前也有不少人找我借过笔记,对成绩的提升嘛,往往近乎于零。” 宁浅当然知道光看笔记很难提升成绩,她不慌不忙继续道:“哦,这样啊。那一定是我们这些凡人看不懂学神的笔记,是不是还得配上学神的讲解才成啊?” 漆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那必须的,就是学神的档期……” 蓝综野就觉得这两人怪怪的,刚才故意支走乔京盛,原来在这等他呢。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蓝综野早有了一套熟练的应对流程。 正想着要开口拒绝,“叮”的一声,电梯门应声打开,林焰辰走出来。 看清林焰辰的脸色后,蓝综野瞬间改变了主意。 “你们是想让我给你们补习对吧?行啊,反正物理竞赛也结束了,等篮球赛也结束了,篮球训练就可以告一段落,周末两天的下午我都可以空出来。” 宁浅没想到事情进行的会如此顺利,肥嫩的脸上染上一抹欣喜的淡粉色,“学神这是答应了?” 蓝综野对着“水晶虾饺”,点了点头—— 他居然答应了! 漆瑶:“学神万岁!” 宁浅比漆瑶更激动,有了这道护身符,那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才有了微乎其微的可能。从无到有的这一步瓶颈最难,但现在终于跨出来了。 宁浅:“蓝综野ds!” 高兴之余,宁浅觉察到一丝
异常。 仿佛是身后覆过来一片低气压的阴云,和她晴空万里的磁场形成鲜明反差。 宁浅回过头,这才发现林焰辰和乔京盛已经回来,正站在她们身后。 明明还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但宁浅就是觉得此刻有些恹恹的。 或许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平时太过神采飞扬,而现在情绪平静的仿佛不是那个满世界招摇的林焰辰。 不,岂止是平静。 宁浅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让本就情绪不高昂的林焰辰下楼后又低了八度。 再看乔京盛,站在林焰辰身旁大气不敢出的模样,好像刚刚巴不得原地隐形。 “走,送你们回去。” 林焰辰伸高一只手走在前面带队,动作懒痞散漫。 就好像所谓的发生了什么,只是宁浅的错觉。 坐上跑车,宁浅报的地址最远,等到车里的座位一个个腾空了,林焰辰最后一个送她回去。 “棉花糖,家庭条件可以啊。” 坐在副驾驶位的林焰辰调侃宁浅。 他指的是宁浅报的秦家地址,地段地价很高,一般人家庭只有仰望的份。 林焰辰总觉得棉花糖骨子里有些质朴和老土,怎么也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没想到这次还真看走眼了。 宁浅不想让林焰辰知道她寄人篱,但更不想撒谎骗他。 跑车停在一个路口等红灯时,宁浅在后座提高音量,有些僵硬的说:“林焰辰,我就是普通家庭的小孩。那不是我家,我妈妈带着我在那家人家里当保姆。那家人对我很好,我能在思远读,也全靠他们帮我。” 为了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宁浅刻意说的字正腔圆。 软糯的声音在夜幕之下吐字清晰,语气平淡,却又透着寂寥和小姑娘的坚强。 林焰辰也就是随便一说,没想到宁浅会解释的这么认真。 他生来含着金汤勺,身边结交的又大多是商贾之子,贫穷对林焰辰来说是很遥远的概念。 物质上未曾有过匮乏,并不代表,林焰辰没有烦恼,比如当下他就很烦。 他的那种烦恼又和宁浅的不一样,对比起来,他的烦恼更想是庸人自扰。 他想了想,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宁浅,“棉花糖,至少你还有妈妈。” 林焰辰很少这么着调的说话,他的优越体现在方方面面,声音也不会例外。 认真说话的时候,仿佛有莫名的磁力,有奇妙的魔法可以抚慰人心。揪着心担心被林焰辰瞧不起的宁浅,当场就放松下来了。 等等,林焰辰这句话,什么意思? 红灯闪烁了几下,转变成绿灯。 跑车咆哮起步,打算了宁浅的思路。 十分钟后,车停在秦家小区大门外。 十分钟的时间里,林焰辰那句话不断在耳边循环播放。 语气太过耐人寻味,倒不是有哪里特别。 而是语气太正常了,正常到反而不像林焰辰了。 他用了至少,至少的意思是—— 宁浅控制不了自己,她在往很糟糕的方向上联系。 柔软的脏腑处仿佛被调皮的小人掐着疼了一下,鼻头酸酸的,嗓子眼也被堵住了。 林焰辰看起来好像很富足,坐拥有一切无所畏惧的模样。仔细算来,他也不过十六岁。十六岁,难道不能算是一个小孩吗? 一个小孩,如果没有妈妈,该多可怜。 宁浅在电光火石间,拿很重的筹码和妈妈做比较,她没有丝毫犹豫就选择了妈妈。 贫穷,匮乏,哪怕是残疾,哪怕现在她和妈妈有很深的隔阂,她也要义无反顾选择妈妈。 那如果林焰辰的意思,真的是他没有妈妈该怎么办? 原本是林焰辰在安慰宁浅,现在位置已经颠倒过来。 宁浅把全部的脑力运转起来,她想安慰林焰辰。 在下车前,宁浅回过头来,看着林焰辰。 月色下,小胖脸上有怯懦犹豫,她还是鼓起勇气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你说的对,至少我还有妈妈。” “虽然我爸爸不在了,但至少我还有妈妈。” 说完这两句,宁浅拔腿就跑,逃似的奔到小区里面。 含脂肪率很高的身躯,高速移动出笨拙的喜感。 低落不药而愈,林焰辰被逗笑。 “老刘,这一
段行车记录仪拍下来了吧,回头一定得发给我。你拿回去也多看看,多逗啊,别成天板着个脸,跟谁拖欠了你工资一样。” “等等,她刚刚说什么来着?” 老刘早就习惯了林焰辰的不按常理出牌,递给他一个“你瞅瞅你笑成这样合适不的眼神”。 “她刚才说,她爸爸不在了。” 林焰辰的笑意戛然而止,“……” 老刘静静看着林焰辰语塞。 他忽然觉得周围静的可怕,只剩宁浅传递给他的这条信息在周围萦绕。 她爸爸不在了。 宁浅是在以最原始,最傻瓜般的方式,按照她想的那样安慰林焰辰。 你没有妈妈,我也没有爸爸,所以我们在彼此面前没有谁比谁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