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杨 (第2/3页)
火腿就是HAM,全称叫做:业余无线电爱好者。
白杨伸手揭下架上的塑料布,“唰”地一下,露出底下的黑色电台。
I25短波电台,看上去有点像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老式CD机。
老爹留下来的传家宝。
能进博物馆的老古董。
他探身打开架另一端的外接电源,按下电台面板上的POWER键,电台开始通电,淡黄色的老式液晶屏与小小的电平表亮起,频道停在,白杨在插孔上分别插进耳机与手咪,按下SSB键进入单边带通信模式,按下TUNER键开启天线调谐器,几秒钟后调谐完成,绿灯亮起,再慢慢拧动旋钮进行调频。
动作麻利,这一刻他仿若《潜伏》中的地下党员余则成。
当然也像是睡前拿着收音机听广播的老大爷。
今天晚上,白杨要进行自己火腿生涯中的第一次远距离通联。
所谓无线电通联,其实就是找人通话,但它与手机通话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你不知道自己能联系上什么人,也不知道无线电波会被几十公里之上的电离层反射到何方,无线电台没有电话号码,没有运营商,没有穿越大洋的光缆,无法一对一拨号——用人话来说,这是正儿八经的“通话基本靠吼”,只不过吼声经过调制用无线电波发射了出去,然后被电离层反射向十万八千里之外,如果十万八千里之外有人能听到你的吼声,那么他们也会吼回来。
由于设备条件有限,利用短波进行远距离通联是一件相当有难度的工作——用行话来说,这叫远征,缩写叫DXQSO,即使是经验丰富的老火腿,DX失败也是常事。
为了今天晚上的尝试,白杨在下午爬上楼顶天台,确认了天线没有问题——老爹年少轻狂时在楼顶天台上架设了两架天线,一条六米鞭,一架DP天线,为此没少被邻居投诉。
如果不出意外,在晚上八点半之后的频段上,他可以联络上俄罗斯或者欧洲的电台。
然后跟外国友人们打声招呼,跟他们说自己来自CHINA。
白杨拧动旋钮,液晶屏上的数字跳动。
兆赫兹。
白杨戴着耳机守听了半分钟,频道中无人说话,于是他按下手咪上的TRANSMIT键,电台面板上的绿灯亮起。
这是发送状态。
白杨深吸了一口气,作为一个还未考B证没有资质的非法小HAM,他喊出了自己火腿生涯中的第一句呼叫:
“CQ!CQ!CQ!ThisisBGMXH,Brav-Glf-F-Mike-XraHtel,allingqanditingfraall!”
他的声音会在电台内被调制成有规律的无线电波,接着被天线内部的振子发射向空中,在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南京市秦淮区,像是有人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子,荡起肉眼看不见的微微涟漪,以光速向四面八方扩散,在五十公里高的电离层被反射向地平线之外,跨越大江大河与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被每一个守在这个频道上的人听到。
“CQ”是所有无线电通信中的通用短语,意思是SEEKYOU。
类似于打电话时所说的“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
而BGMXH则是他的呼号。
上面的呼叫翻译过来,就是“喂!喂!喂!这里是BGMXH!BGMXH正在找人聊天!我等你回复啊!”
在中国,业余无线电是一项受到严格管控的爱好,想使用无线电台进行通联必须证件齐全,操作员需要经过考试获得执照,而每一座合法的电台都会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呼号,就像是人们的身份证号码,白杨手中的这台IC25,呼号就是BGMXH,其中开头的B字母代表中国,G字母代表业余电台的级别——白杨的是个三级台,所以是G,数字则代表地区,江苏地区的呼号都是。
当然也有不合法没呼号的电台,那叫黑台。
就好比没上户口的黑户。
白杨的电台是老爹留给自己的,老爹是个腌制了二十年的老火腿,曾经在北海舰队观通站服役,专业的通信技术兵,转业后在市里开嘀嘀,当年老爹在南京市火腿圈子里叱咤风云,正儿八经的技术大佬,最后还是退出了江湖。
用老爹的话来说,这年头哪里还有人玩这个,聊天用微信不香么?
“CQ!CQ!CQ!ThisisBGMXH,Brav-Glf-F-Mike-XraHtel,allingqanditingfraall!”
白杨再次呼叫,然后略微紧张地等待回应。
他希望几秒钟后会有另一个人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那可能是个J开头或者R开头的呼号,来自日本或者俄罗斯。
但频道里仍然无人应答,只有无边无际的白噪音。
白杨有点失望,是哪里出了问题么?
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短波通联出问题其实再正常不过,任何因素都有可能导致失败,无线电波本身就是不稳定的,而电离层也是不稳定的,两个不确定的玩意凑在一起能得出确定的结果那才是见鬼了,更何况如今外界的电磁环境愈加复杂,城市内遍地的干扰,一辆电动车对电台来说都是反辐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