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和二十年冬月,京都一派祥和。
自北方袭来的裹杂着冰沫子的凛冽寒风虽时不时笼罩着京都。
但似乎并未能影响到谁心中因年关将至而生出的几分应景的愉悦之情。
这做官儿的指望着来年得以晋升,这百姓们也无不盼着来年的日子蒸蒸日上。
一派融融景象。
而前一年这个时候发生的那件让整个大盛都为之一振,并痛心不已的事儿,似乎不过是……云烟而已。
是了,日子还得照样过不是。
什么?一向以忠君卫国闻名的林家竟生了通敌叛国之心?
哦,好在紧要关头又幡然醒悟了。不过如今人死身灭,功过相抵,罢了。
所以,这事如今与他们还有何干系?
过年可才是现下真真要紧的事儿啊。
……
京都,和安街,萧王府。
夜深知风烈,时闻折竹声。
是夜,那弯孤月早早地便躲进了云层里。
凛冽的寒风正一阵一阵地试图吹打进来,似乎势必要钻进人心里似的。
屋外的竹节也被这颇带着几分嚣张的寒风刮得沙沙作响。
夜色沉沉,菱花雕窗连一丝缝隙也未让出来。
而屋内,却一片寂静,只余袅袅的香丝悠悠绕绕地打着旋儿。
窗前摆着的雨秋白瓷插瓶里摆着几桠梅枝,也因着室内的暖意与寂静,而得了个安稳。
雕花楠木架上也置着各色的摆饰。
不过,即便被人用心擦拭地微尘不染,但这些个东西上仍隐隐透着几分古朴与肃穆之感。
穿过绣帘,便来到了内室。
沿着木芙蓉纹样的镶边地毯往内室望去,那硕大的金丝楠漆金雕花架子床上正躺着一个小姑娘。
似乎……正做着噩梦。
“阿莞,此次你可也要替爹爹照顾好你阿娘。”
说话的男子面容虽儒雅清致,却也隐隐带着些特属于武将的肃意,不过此时脸上却满是宠溺之色。
“放心,哥哥定赶得回花灯会。到时,说好了,再带着阿莞去瞧……一个姐姐。”少年说话时,眸中满是明快之意。
朗日雨霁,鲜衣怒马,少年意。
不过随即,画面便一转……
“小姐,快走……快走!绿却替您!”
说话的小丫头明明还颤着身子,但却义无反顾地将自己口中的小姐向外使劲推着。
“阿莞,听话,跟着奚五走!记住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妇人面上往日的温婉清绝已不见了踪影,只余狼狈。
此时面上正挂着从未有过的郑重之色,嘱托着眼前的女儿。
且,眼中满是决绝。
随后,便牵着那个小姑娘转身沉没于嚣张滋长着的烈烈火光中。
……
床上的小姑娘似乎正被梦里那无边的压抑所吞没着。
“绿却……阿娘!”
当床上的小姑娘突然从急促的呼吸中惊醒过来后,才发觉,原来又是梦一场。
已被噩梦惊醒的林望奚不自觉地用手捏紧了被子,眼角还挂着不知何时溢出的泪,脸上一片苍白。
紧咬着牙关,整个人像从冰窟中捞出来的一般,周身的冷汗几乎要透过内衫渗到骨肉中去。
多少次了,几乎是自从林家遭难后,她总是会做起这样的梦。
浮生大梦一朝碎,周身遍寻乃深渊。
曾经的她真的都快以为自己会是那个在父母、在兄长的庇佑下无忧长大,而后一生顺遂安稳的林家姑娘了。